云中书 山水一程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warning 私设 家里有羊嘎 大三美术生方,瞎写的故事 没有专业知识 不带脑子的爽文

方书剑没走过这路,又像是走过,内蒙的路走起来都一样,他从中午吃过饭开车出来,天都要黑了,车还在草原上走。

方书剑头一回来内蒙,以前其实也没出过远门,中途信号掉了,没了导航他什么也不知道。眼下快要天黑,进不了城找不到住处,也不知道留在路上过夜会不会碰到猛兽,他听说过草原上是有狼的。

方书剑拿不定主意,再慢腾腾地把车往前开,车拐过一个弯道,左侧的山坳没了遮挡,他看见那处有些白。

很白,像一片云,方书剑觉得很惊喜,是羊群,有羊群就意味着有主人,那他至少可以去问一问路。

方书剑赶紧驱车往前,直到看见羊群里打马赶羊的人,他摇下车窗,大声喊:“喂——您好——”

一个人骑马过来,马不太高,但方书剑坐在车里,只能看见马脖子跟来人的皮靴,他局促地措词,问:“您好,请问……那个,乌海怎么走?”

放羊人似乎不太能听懂他说的话,仔细听了片刻后就放弃了,朝他身后呼喊了一声,应该是一个名字,音节短促有力。

又一个人骑马过来,来人在不远处翻身下了马,然后牵着绳走到方书剑的车窗前,这个男人长得很俊,有一双敛着温柔的眼睛,他弯着腰,看着方书剑,身上一件蓝色的袍。

方书剑又重复了一边问话,把语调放得很慢很清楚,希望能让男人听懂得更多一些,男人听完他的问话,笑起来,他说:“到乌海去还要走三两小时,你今晚赶不及了,来我家住,明早起来我送你去。”

男人居然有一口很流利的汉话。方书剑本意只想问个路,但男人似乎很有热情,他摆手想要拒绝,男人却望着他诚恳地说:“我们不图你钱,不会害你,你不要害怕。”

方书剑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但更多的是不好意思打扰,男人说话这样直白又这样诚恳,他几乎快要羞到刹车片下去。男人还望着他,他不禁想起小时候看的纪录片,所有少数民族同胞都有这样一双干净漂亮的眼睛。他嗫嚅了一下,终于点点头,说:“好,麻烦哥了。”

男人又对方书剑笑了一下,直起身对他的同伴说了一句话,那个人吹了一声响哨,听起来愉快极了,骑马往远处去赶羊群。男人也翻身上马,骑着马绕到车前,对方书剑喊:“你跟着我们走。”

方书剑开车跟着男人,男人在前面策马扬鞭,一身蓝色的袍在草原无边的夜色里,漂亮得亮眼。方书剑几次刹车,怕撞到羊,男人注意到他,也纵着马到他车窗旁边来,他笑:“不怕,你开你的,碰不到的。”

方书剑到男人家里去,远远见到三五顶帐子,里头走出来人,来说话的,来帮着弄羊的,男人跟倚到他马边的女人交代了几句话,女人似乎很高兴,再聊几句,就往屋后面去了。

方书剑把车停到帐子附近,那里还有一辆车,是比较好的车,挂着北京的牌,他留意看了一眼,男人就走过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笑了笑,说:“这是我的车。走吧,我带你进去。”

方书剑相当于是突然来做客,主人家没什么准备,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实在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只好从后备箱里的行李里,提出一大罐子家里做的麻花。他忐忑地考虑,人家会不会嫌这个,但觉得有些个女人,刚刚也看到有小孩,红糖麻花,甜的,应该会要的吧。

男人把方书剑领到帐子里去,里头坐着两个年轻女孩,坐在铺着皮子的椅子上面看电视,年纪大些的,看见方书剑进来对他笑了一下。方书剑被男人推着肩膀进来,迎着视线,很有些不好意思,他把麻花罐子放到小桌子上,说:“这个是,我家的红糖麻花,请你们吃。”

但是女孩听不懂,只对着他笑,方书剑抿着嘴皮,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用眼神去求助。

男人好心解围,手搭在方书剑肩膀上,对女孩子们说了几句话,于是她们把那罐子提过去,每个人都尝了一块,对方书剑笑了又说了一句话。

方书剑听不懂,但是感觉大概是感谢的意思,果然,男人解释说:“她们说谢谢你的礼物。”

男人在屋里陪方书剑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几个女孩子没了男人当传呼,就不好意思跟方书剑说话,方书剑只好去捣腾自己掉了信号的手机,也没什么好玩捣鼓不出什么名堂,他就把随身的背包拽到身前来,摸出本跟笔画一点速写。

方书剑本来就是到内蒙来采风的,学校要弄展,他在学校呆惯了,没什么新奇主意,正好临近期末,下半学期课结得早,请了一周时间出来看看,没想到把自己弄丢了在半路上。

方书剑学的插画,不拘工具,来的时候本来也没什么大型装备,本和笔放包里也轻便,有灵感的时候也能随时取用,他看了一眼挂在帐子上的刀,刀鞘花纹繁复精致,不晓得开刃没有,他也没细究这些,着笔描那些花纹去了。

女孩不知道方书剑在做什么,有一个被怂恿到方书剑跟前看看,看过之后跑回去跟姐姐妹妹说。她们用蒙语讲话,又笑又谈,方书剑不知道她们在讲什么,但直觉议论的中心是他,于是臊得红了耳背,不好意思再落笔。

一个小孩从外头跑进来,本来兴冲冲的,像匹小马驹,但见到方书剑的时候,又很快生怯了,想要躲到帐子外面去,女孩喊他一声,他才扭捏地走进来,没敢看方书剑一眼,就蹲到姐姐身边去。

方书剑倒觉得这个小孩很有意思,大概是这个帐子里还有比他跟腼腆的人,于是他也就放开了些。方书剑在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了两颗薄荷糖,想要给他,他问:“糖,要不要?”

小孩没听懂什么意思,看到是糖也不敢拿生人的东西,蹲在方书剑三两步以外没动,方书剑还想说两句,小孩却突然站起来,越过方书剑,往门边跑。

方书剑回头一看,是那个男人掀开毡帘从帐外进来,小孩扑到他腿上,一言不发地在他身后躲起来,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方书剑手没来得及收,糖也还在,他抱着画本蹲在地上,也是一副受委屈的样子,男人觉得好玩,但没有取笑他,他从门边过来,从他手里拿了糖给小孩,说了两句,小孩才拿着糖跑出去了。

方书剑有些尴尬,逗人小孩被当场抓包,男人伸手把他半托着从地上扶起来,他说:“这是我哥哥的小儿子,认生,但是如果你多待几天,就能跟他玩了。”

这是人家家里事,本跟他没有什么干系,方书剑也不是自来熟的,不知道答什么好,只能说:“哦,这样。”

但好在男人是个热心会说话的,他另起话题说:“这里离城里远,没什么东西,刚才杀了羊,今晚上片羊肉吃。”

方书剑心里想莫不是为了招待他专门宰一头羊,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但又说不出口,男人善解人意地拍拍他肩膀:“没事儿,我们今天本就该宰羊的。”

到晚上吃饭,菜色比较实在,没吃酒席那种的花哨,荤是荤,素是素,但是香味很重。晚上迎出来跟男人说话的那个女人,穿着酡红色的袄,她看着方书剑,笑着说了几句话,方书剑完全听不明白,下意识去看男人。

男人正把着全羊的腿骨片羊肉,手里拿的还是挂在帐上的那把刀,他抬头看方书剑,说:“大嫂嫂问你多大了。”

“二十一,二十一了。”方书剑得了翻译就赶忙回答,然后他还用手指比划,左手比划一个二,右手竖着一个一,也不知道女人听懂没有,就只看着他笑,含糊地说了一个词,这回男人没有做解释,方书剑也就不懂,但听起来是好词,像在夸他。

男人往方书剑的盘里垫了一碗的肉,几块没有牵连筋骨的好肉,方书剑接连说了好几句谢谢,他切过这一碗,也就没再片肉了,拿过一块布把脂油揩去,暂时把刀推回到鞘里去。

吃饭的时候,有人问了方书剑几句,男人帮他传答了,也就没再问什么了。后来几个男人喝了酒,聊到兴头上,酒酣耳热的,又对方书剑说话,方书剑去看男人,男人说:“他们问你会不会唱歌儿,想请你唱歌儿。”

方书剑唱歌不错,大学还在校庆表演过节目,但临时换阵来得突然,他站起来的时候,手里甚至还端着碗,他又局促地放下碗,一屋子的人都看着他,他手心里有点汗,他望像男人的动作成了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好像在求助,但他又其实没有,男人对他点头,善意地笑了笑。

他用手指去捻衣服,几乎有些没有底气地开口,但音色很漂亮,哼唱也没有因为他的紧张而失控。男人望着他,那一瞬间,真诚的笑容里掺杂出许多热切的情绪,眼尾游弋出温柔的细纹,他坐在暖黄的灯光背后,酒气蒸到脸上来,显得潇洒畅意。

是《乌兰巴托之夜》,传唱度很高的蒙语歌,方书剑唱的是中文译版,但曲调没有变的,帐子里的人都跟着哼唱,还有人用手打拍子,像是一场热闹的聚会。唱到第二遍词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加入进来,他的声线托在方书剑底下,但又不至于落下去,方书剑的转音往上扬,他就往下沉,方书剑去跟那个与自己默契的人对视,那一双眼睛,映在帐子的灯光里,泛着波粼的水光,滋养着一簇蓬勃的感情。

方书剑没有喝过酒,他听着男人的蒙语,用家乡话唱歌的男人仿佛独有的一种天赋,是一种叫他耳根发烫的魅力。

再没有这样愉快爽朗的夜晚了,方书剑那时想。

吃过晚饭男人领方书剑到另一个帐子里去,他说:“这是我的帐子,没有多的地方了,今晚上你睡我的床吧。”

方书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说:“不行不行,哥,我不能占你的床。”

男人把一摞厚毡被铺在床前,跪在上面用手掌压了压,展示给方书剑看,说:“没关系,我铺了垫子,你看,很厚的,睡一晚没问题的。”

方书剑还想说什么,男人说:“没事,你是客人。”

男人坐到毡被上,朝方书剑露出发顶,他以放松的姿态坐在那儿的时候,仿佛是一头独狼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只有搭着伴儿的忠诚和温驯,这个比喻是不合宜的,但是方书剑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男人说:“我的名字是阿云嘎,你叫什么?”

方书剑答了,阿云嘎回过头看他,没有吝啬他的称赞,他说:“书剑,多好的名字啊。”

方书剑脸有些热,他不常被人夸奖名字,但阿云嘎的语气很真诚,他只好低头说谢谢。

阿云嘎进来帐子之前,把那把切过肉的刀洗干净带进来了,就放在进门口的柜子上,阿云嘎看着那把刀,说:“这把刀是我额吉找人找打给我的,我来的时候看你很喜欢,也不是不能送给你,就是可能它过不了安检——你是坐飞机来的吧。”

方书剑顿时觉得有十分惶恐了,他使劲摆手,也没管阿云嘎能不能看见,他这种焦急解释的样子,他说:“我不是想要它,我是学画画的,觉得好看才画的,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阿云嘎安抚地笑了笑:“没关系,你别着急,我们是朋友,我总要送你什么好。”

方书剑是觉得不应该收礼,但男人说什么都显得诚恳,好像确实在认真考虑这件事,他也就顺着想了想,说:“小时候看电视,蒙古族都要戴狼牙跟骨头做的的那种项链,不如哥你给我颗牙当纪念吧。”

阿云嘎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说:“我们家没有这样的习惯。而且禁猎这么多,也很少有人去打狼了。”

“不过我小时候玩过羊骨头。”没等方书剑说话,阿云嘎又笑着比划了一下,做出搭积木的动作,“就把它们垒起来,垒起来之后再推倒。”

方书剑真情实意地哇了一声,他确实也没见过。

阿云嘎没再纠结礼物的问题,问方书剑:“书剑,是哪儿的人?”

方书剑说浙江,阿云嘎想了想,像是在估计方位,大概是距离实在遥远,末了他摇了摇头,说:“南方小孩,第一次来内蒙吧。”

方书剑回答说是,阿云嘎又问:“你到内蒙来做什么?”

方书剑说:“来采风——来画画的。”

阿云嘎笑了,说:“来画什么,草原么?”

聊到专业,方书剑来了兴致,他说,不只是草原,哥,不只是草原,还可以画很多,羊群、骏马、帐子,都可以画,那两个姐姐,你的刀,还有天空——内蒙古的天空,晚上的时候是那种蓝色的,很深,但是很亮很亮的蓝,有点像靛蓝色、靛青色。

“哥你知道吗?”阿云嘎听到方书剑讲到一半,就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方书剑望着阿云嘎,他那双干净的、明亮的眼睛,盈满兴奋、自豪的情感,他说,“这种蓝,很难形容出来,光靠笔跟照片是不能够见着的。”

方书剑低着头,和阿云嘎对视,眼底照不进光,但他的眼神和语气非常的诚恳,非常虔诚,他激动地说:“那种蓝色,就像哥你这件袍子的颜色,是非常非常漂亮的。”

阿云嘎有些被震住了,他回望着方书剑,那股子仿若豪气干云的劲头还没有过,两个人坐在这顶帐子里各自品读余震,阿云嘎心里一股力几乎要他热涌眼泪,他说不出话,但没有舍得移开目光。

片刻过后,反倒是方书剑先臊得面红耳赤起来,他不知道说什么,嗫嚅了几声都不成句子。阿云嘎撑着床铺站起来,这回换作是他看着人的发旋,很乖,他拍了拍方书剑露出来的脖颈子,说:“时候不早了,早点睡。明天我陪你去乌海,出去给他们说一声。”

方书剑答应一声,等阿云嘎掀开毡帘出去,他整个人都快蜷缩起来。

等他把自己一点一点展平,躺在陌生的被子里,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听见毡帘被轻轻掀开,有人走过来,走到床前来,窸窸窣窣的,那人在床前站了一会儿,有那么一段视线短暂地停留在方书剑身上,他有些转醒,但不敢睁眼,睡姿僵硬地躺在床上。

再过一会儿,那人也就不看他了,又是一阵声音,他也睡下了,方书剑松了一口气,也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方书剑睡了个自然醒,他前一天没问人把手机拿去充电,电量已经跌至红线,只能指望早点到乌海入住酒店,找插座续命。

阿云嘎早已起床,连昨晚铺在地上的毡被也被他收拾起来,叠成一个方块放在原位。方书剑掀开毡帘,闻到一股香气,是一股清甜的奶味,比在家熬过的鲜奶要清爽很多。

阿云嘎原站在外面,跟他大嫂嫂聊天、打下手,看到方书剑从帐里出来也就跟嫂嫂说了一句,朝方书剑走过来,他说:“在熬羊奶,你先去洗脸吧,水已经打好了。”

方书剑赶紧跑到车里去找洗漱用具,他想起昨晚上吃完饭没刷牙,就觉得特别难受,好像牙上立刻能长出两个大窟窿。

昨晚上睡过的帐子外,地上放着一个搪瓷盆,里面有一大盆清水,方书剑伸手试了试,凉的,但夏天洗凉水也没关系,他先用小盅舀了水刷牙,等他刷了牙,包着一口漱口水不知道往哪里吐,他鼓着腮像只藏了食的家鼠,端着牙盅十万个手足无措。

还是阿云嘎提着只口袋路过,才解救了他,他觉得有些好笑,说:“没事,你吐地上就是了,没这么多讲究。”

方书剑沉默,想不明白自己丢人的时候,为什么总要被人撞破,他心里念了一句惭愧,很有心理压力地放任那口漱口水污染草原。

吃早饭就没有昨晚上那么多人了,阿云嘎端过来两只碗,分给方书剑一只,两个人自助到锅边去盛早饭。

说是早饭,其实也够丰盛的了,方书剑站在那口深锅往里一看,好家伙,炖的羊肉汤,扑面而来的热乎的肉香,几乎要把他熏倒。

阿云嘎一面盛肉跟汤,一面问方书剑:“你要吃多少?”

方书剑刚睡起,洗了把冷水脸,人还迷糊,他回答说:“不多不多。”

阿云嘎被逗笑了,调侃他说:“不多是多少?我跟你打个二两?”

方书剑又赶忙摆手,说不了不了,真的太多了,阿云嘎没忍住笑出声来。

吃完早饭,阿云嘎把碗拿到水盆边洗了,方书剑本来打算好歹把自己用过的那只洗了,但阿云嘎又以他是客人当缘由,没让他上手。

方书剑坐在小凳子上,看阿云嘎端着碗走了,一时空闲,就听见跑来一个小孩,脚步很实,几乎要跑出咚咚咚的声响。

方书剑往旁边看,是昨晚上那个没互动上的小孩,小孩瞪着乌溜一双眼睛,因为语言不通,小孩也没有跟方书剑说上话,直愣愣地朝他伸出一只拳头不知道要干什么。

小孩嗯了一声,像是要给他递东西,方书剑试着把手伸过去接着,一小个东西就掉在了他的手里,是一颗红色包装的水果糖。

方书剑还没有说话,小孩喊了一声阿巴嘎,跑了,他回头一看,小孩再一次向阿云嘎投怀送抱去了,像头小牛一样扎到人怀里。

阿云嘎蹲下拉着小孩讲了两三句话,然后拍拍他的背,撒开来叫他自己玩去了。

方书剑说:“他好像我弟,小孩是不是都这样,在家挺能闹腾,就是出门有点怕生。”

阿云嘎问:“你还有弟弟呢。”

方书剑说:“那可不,我弟淘起来像个祖宗,乖起来也可爱。”

阿云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递给方书剑一个小布口袋,说:“这个是嫂嫂给的。我们该走了。”

方书剑垫着口袋份量很沉,打开来看,是一袋的肉干奶干一类的干货,方书剑下意识想拒绝,但阿云嘎似乎早有预料,他说:“拿着吧,昨天你不也给我们拿了麻花吗?”

方书剑很不好意思地说:“但你们还请我住了一晚,还吃了两顿饭,这怎么好意思……”

阿云嘎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你拿着吧。”

到车上,方书剑收拾了下东西,把阿云嘎嫂嫂给的口袋放到后座上去,阿云嘎坐副驾,他还开车。

阿云嘎那几个家人亲戚已经骑到马背上,要出去放羊了,嫂嫂跟年轻女孩到门口来送,嫂嫂在方书剑的窗口很说了一些话,但他听不懂,只能一直点头作答应。

男人们策马扬鞭往草原深处去,方书剑跟阿云嘎也启程了,方书剑把车开到路上去,阿云嘎指了正确的方向给他,也就再不用多操心了。

这个时候没有到放假,连来旅游的人都少,其实这一带谈不上水草丰茂,甚至多有裸露,在阳光底下显露出赤黄的颜色,但不妨碍这里就是草原,哪怕再往西面走些,遍地都是风滚草的地方,也还是草原。

方书剑手握着方向盘,姿态也比较放松了,他这才回过神问阿云嘎:“哥,刚刚大嫂嫂跟我说的是什么啊?”

阿云嘎回答说:“嫂嫂说很喜欢你,问你还来不来做客。”

方书剑没想到嫂嫂说的是这个,但他已经点头答应,虽然这并不能叫他做数,但也是个承诺,他只好说:“我这次来就好像蹭吃蹭喝了一顿,连礼物都没准备,下次有机会我要一定补上。”

阿云嘎笑了笑,说:“有机会就来,我们都很欢迎你。”

方书剑答应了一声,就不再做声了。

车还在往前开,草原低矮的山包在道路两旁不断后移,方书剑又起了个话头,说:“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山和水的故事?”

阿云嘎靠在副驾上,转过头来看他,问:“什么故事?”

方书剑说:“就是,有一天,水对山说,山啊,你为什么一直在看着我啊?——哥你猜山怎么说?”

“怎么说?”

“山说,哼,其实你也一直在看着我,只是你没有自己没有发觉而已。”

阿云嘎听方书剑讲这个故事,没有深究他的用意,只有那么一点适度的好奇叫他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于是他又问:“那水又怎么说?”

“水说,只缘身在此山中。”方书剑把手搭在方向盘上,他念完这一句,也笑起来,说:“这是一句诗,哥你知道意思的吧?”

“是因为它自己就在这山里。”阿云嘎说,他想了想,也笑,“你这个故事还有点禅意。”

方书剑有些意外地看了阿云嘎一眼,说:“哥,你还知道‘禅意’这个词呢。”

阿云嘎把手搭在敞开的车窗外,太阳也要升起来,他半眯着眼望向天边绵延的矮山,回答说:“那当然。”

下了乌海收费站,再往前开一段路就要进城了,阿云嘎觉得方书剑是不能再迷路的了,于是也就下车了。

阿云嘎说:“这里就到乌海了,实在找不到方向,在城里也能问到人了,我也去集市看看,给小孩带点糖回去。”

方书剑把车停在路口,是有些不舍的,阿云嘎人很好,做朋友都是很难得的,但这毕竟无法挽留,他不知道说什么话来道别好,只好目送他走过公路。

阿云嘎又像想起来什么,从公路对面再跑回到方书剑车前,他从手里递出一个小纸包,方书剑接过去,在手里还有渐凉的余温,男人说:“忘记给你这个了。书剑,再见了。”

方书剑跟阿云嘎挥了挥手,几乎是有些迫切地打开纸包,纸包里裹着一枚形状很好看的骨头,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大概是羊,泛着健康的白,还有一点洗不净的粉红色。

方书剑眼眶发烫,抬头去寻阿云嘎,那一身蓝袍走进人群里,便再也寻不见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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