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组合（下）

小温给李霄云的啤酒杯里倒满了啤酒。

李中问道：“那按照你的逻辑，其实股东方很多时候在乎的不仅仅是价格？”

李霄云点点头，她把手套去掉，用小指头的指甲夹出几张餐巾纸，用力的擦擦手。李中连忙问道：“你不吃了？”

李霄云笑道：“一会儿再吃，第一轮结束，先休息一下。”说完她一口把啤酒杯喝空了，叹气道：“夏天就是要这么过才心情畅快。”

李中附和了一句，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李霄云拿出一副教育人的腔调：“让我来好好给你补补课。股东方在意的事情非常多，首先就是是否合规。按照规定在年报和季报的敏感期，有一段时间是不允许减持的，每次减持的数量也要符合规定，超过了也要被罚，这是第一；其次，没有任何一个股东希望看到自己减持之后股价跌得稀碎，尤其是大股东，他还有大部分没卖呢，怎么能看到市值损失那么多？所以维护股价要得当也是对大宗交易过桥方的要求；第三，减持本身就是很敏感的话题，所以减持的股东方都希望这个减持可以平静进行，所谓悄悄的进村，开枪的不要。”说到这里，她抬着头问李中：“懂了么？菜鸟？”

看李中懵懂一样的点点头，她又问：“你怎么问的这么细？忽然要努力工作了？”

李中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本来就挺努力的吧？”他一面说，一面用眼神征求小温的意见，小温用一个很不明显的点头的动作给予他肯定。

李中想了想，鼓足勇气道：“我们最近联系上了一个有实力的股东方，要做大宗交易。所以……”

李霄云一听来了兴趣：“哦？有实力的？”

李中点点头，用力道：“很有实力的超级大股东。”

李霄云反问：“多有实力？控股大股东？”

李中道：“福布斯前100。”

李霄云倒抽一口冷气，她环顾了一下左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找个安静的地方，详细谈。”

她一面说，一面已经站起身，走到门口直接塞了200块钱给老板：“差不多够了吧？”说完也不等老板回答，就朝马路边停着的一辆出租车走去。

三人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烧烤店老板追了出来：“钱还没找呢？”出租车已经开出去很远。

茶馆的音乐非常轻，灯光昏暗的包厢里，李霄云仔细地听李中介绍情况。

“他是第一大股东，个人持股超过6000万股，这次要减持1500万股，股价目前30块左右，他的要求很简单，一次性减持，折扣不低于95折。能满足这个要求的话，先投减持方案过去，然后再向下进行。”李中一口气说到这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所以我们才想起来问你，这种方案应该怎么写。”

李霄云闭着眼睛靠在沙发靠背上，像是在思索什么。她一声不响的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忽的问道：“这个项目怎么来的？”

小温接话道：“我的一个客户引荐的，怎么，有问题么？”

李霄云并不说话，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是我。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大项目？”

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有磁性：“哪方面？”

李霄云道：“大宗，规模特别大的。”她看了一眼李中和小温，“大致规模5个亿不到的样子。一次性做完。”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也激动了起来：“什么？我核实一下，一会儿给你电话。”

电话挂断了。

李霄云看小温和李中一脸迷惑不解，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核实一下这个项目是不是真的。”

李中问：“这还能有假的？”

李霄云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大项目10个里面有9个都是假的。还有一个项目是真的，但人是假的。这行骗子太多。”她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语气很轻松，“别紧张，我不过是托一个朋友问问。你放心，这世上没有守得住的秘密，区别只在于你肯付出多少代价。既然你们都能拿到这个信息，那么这个信息一定已经足够发散，所以核实一下是必须的，我可不想白忙活。”

她说到这里，又问小温道：“你那个客户什么背景？怎么会给你引荐这么一个项目？”

小温解释道：“是我在信托的一个客户，她也是业务上跟这个大股东发生的联系。你为什么觉得这个项目像是假的？”

李霄云直接回答道：“因为刚才李中说的那两个条件，是不可能满足的。”

“什么？！”李中和小温一起喊道。

恰在此时，李霄云的手机响了。

李霄云拿起手机，对面李中和小温都揪着心。

李霄云仿佛不能相信的语气里，都是震惊：“你确定？！好，好，我明白了。好，再联系。”说完她把手机挂断，一脸兴奋地看着李中和小温，眼角都是笑意。

李中有些害怕地问道：“什么情况？”

李霄云扭过头直接问小温：“中小板，大华电子，第一大股东，刘明东，福布斯排行榜第49位。”

小温张大了嘴，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李霄云仿佛知道他们必然是这种反应：“他们之前通过明海证券做过一次专场询价，但询价结果很不理想。所以，我刚才的判断是对的：他的条件太苛刻。”

李中和小温似乎又从充满希望跌到了谷底：“太苛刻是什么意思？拜托不要老是卖关子，OK？”

李霄云扑哧笑出声，道：“我的意思是说，假如是这个条件，全中国也没人做这个项目。你想想看，一次性成交1500万股，怎么可能？还是95折？难道接盘的都是财大气粗的傻子么？”

小温不解的问道：“那他又不是笨人，这种苛刻的条件显而易见没人要，为什么还要提出来？”

李霄云冷静道：“他在筛选。”

李中问：“筛选？筛选什么？”

李霄云道：“筛选有实力的机构。”

小温也反应了过来：“把门槛定的高高的，然后再谈。”

李霄云肯定地点点头：“就是这个思路。所以，最关键的是，跟他谈的过程。”说到这里，李霄云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李中，“要不要合作？”

李中愣了一下：“怎么合作？”

李霄云解释道：“你们谈判的技巧太差，而且专业知识也太少，单独去谈没有成功的希望。资金方我也可以帮忙找，比你们盲人摸象的瞎撞好的多，”她摆了摆手，示意李中不要插话，“你不要想着找老曹，这项目他做不了。他的钱就算把口袋都翻遍，也不够这个数。所以，我可以帮你们找资金方，帮你们谈判。当然，你们要做的就是通过你们的关系，把我带到刘明东身边。”

小温在一旁问道：“你的要求？”

李霄云回答的时候紧盯着小温的眼睛：“中介费用，我拿三分之一，很公平吧？”

小温和李中互相对视了一眼，李中道：“行，做了！”

小温和李中走在黑暗的小巷子里，昏黄的路灯从遥远的巷口照射进来，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李中不确定地问小温：“我们到底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小温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本来这事情我们自己单独也干不成。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中似乎心里有些堵：“我就是觉得有些郁闷，自己没本事，只能被别人捏着三寸，无力感。你能明白么？”

小温笑道：“当然能明白。无非是觉得本来可以自己挣的钱，现在要匀给别人一些，心里不舒服了么。我觉得你有些太过患得患失。要知道这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关键是做成，至于钱怎么分，那是后事。”

李中啊的喊了一声，似乎在发泄自己的郁闷：“主要是我还担心李霄云耍别的花招。这个女人，挺不寻常的，你说呢？”

小温倒是很淡定：“别想这些没用的，现在她已经猜到了股票和人，如果真的想甩开我们，我们也只能瞪眼。不过我觉得她不会，因为她是聪明人。”

李中问：“这话怎么讲？”

  小温的眼神里流露出来一丝精明：“你说过的，做成一件事情挺难的，但是铁心破坏一件事情，太容易了。”说到这里，他们俩已经进了小区。天空的月色正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