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医生，邓医生，邓医生……”
“把手给我。”……
“嗯？”……
“邓医生，邓医生……”
杨娅的手刚伸到自己面前，邓墨被惊醒了，他揉揉眼睛，隐隐约约听见梦里面叫邓医生的声音，几秒后有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邓墨撑起头看床头的闹钟，才凌晨三点。有人经过了自己的房间，走廊上的灯将人的黑影投在帘子上，帘子上的黑影渐渐拉长。邓墨听见卷帘门噼啦啦打开的声音，“不好意思啊，邓医生，小孩半夜忽然肚子疼，我们没有办法，才打扰……”“你们昨晚吃了什么……”
邓墨在床上翻了几个身都没法睡着，他想起刚才自己是准备牵杨娅的手来着，可是杨娅为什么会把手递给自己呢？在牵杨娅手之前的场景想不起来了。邓墨又翻了几个身，既想不起来梦境，也睡不着。床脚的中药柜里飘来熟悉的中药味道，与自己房间一墙之隔的诊所传来很大的说话声，邓墨听见有小孩的哭声，有大人在哄小孩的声音，还有人走动的脚步声，“应该是给小孩在打针吧”邓墨想。
走廊上的灯又亮了，邓墨闭着眼感觉到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听见了床边装药的箱子被打开的声音，邓墨睁开眼，借着走廊上微弱的光，看见自己的爸爸正从箱子里拿药，似乎感觉到背后有视线，蹲着的人发出声音：“把你吵醒了？”“嗯……”简单的两句话，没有任何不妥，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邓木全拿了药离开房间，邓墨还是睡不着。外面诊所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邓墨感到心里一阵烦闷，他连续翻了几个身，还是没有睡意，索性不睡了，认真听起外面诊所的动静来，邓墨听见爸爸在和看病小孩的大人开玩笑，“切，吵死人了还开玩笑”邓墨在心里想着，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渐渐变小，邓墨不知不觉睡着了。
“起床啦，起床啦……”唐老鸭的沙哑声音每天早上都会定点响起，邓墨伸手关掉闹钟。夏天的床没有一点吸引力，他很快的穿好衣服，下床，洗漱，整个过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在拿起包子准备啃时，邓木全擦着眼镜走进厨房，他看邓墨一眼，拿起桌边的报纸，邓墨喝一口稀饭，因为很烫，发出很大的声音，邓木全抖抖报纸，“吃饭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像什么样子。”“你的病人大晚上的来敲门的声音更大，像什么样子。”“你说什么？”邓墨不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会这样说话，果然是昨晚没睡好吧。
厨房沉默，邓木全似乎也不打算和儿子的态度计较，安静的厨房，使邓墨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九月的天气气温还是很高，即使早晚的风一阵阵的吹，还是吹不散邓墨额头的汗。邓墨到教室时，班里已经有人在开始早读，更多的人是在打闹。在经过杨娅的桌边时邓墨看见杨娅在看物理卷子，卷子上鲜红的六十分，让邓墨感到很开心，一直以来杨娅都拿英语成绩来嘲笑邓墨，即使邓墨永远在年级前五，而杨娅的成绩只能保持在班级前十。
仿佛是感受到邓墨不怀好意的笑，邓墨刚坐下，杨娅就转过了身，“你在笑？”
“啊？没有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笑了？”
“你在笑我的物理？”
“没有，绝对没有，你考得不错啊，七十五分的总分考六十分，真不错了。”
“真的，你考多少分？”
“嗯，考得差，只得了七十分。”
……
杨娅转过身去，邓墨觉得好笑，扯了扯杨娅的头发，杨娅皱着眉转过来，“干嘛？”
邓墨盯杨娅一眼，把目光投在杨娅拿着的卷子上，“你怎么不让你男朋友给你讲物理，他可是物理年级第一啊！”杨娅别了邓墨一眼，再次转过身去，邓墨准备继续和杨娅搭话，自己的肩膀却被拍了一下，他转头看见高卓痞里痞气的看着自己，“哟，班长，大早上的就开始打情骂俏啊。啧啧……”邓墨切了一声，抽出英语书，开始早读。
语文课上，老师在讲易错字，邓墨看着面前资料书上密密麻麻相似的字感到头疼，他的语文成绩不差，但是，初三的语文复习确实让邓墨无力，用高卓的话说像上小学一样，还要记拼音，抄汉字。邓墨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的同学都在拿着红笔修改着书上的答案，窗外的太阳毒辣辣的，向外开着的窗户，玻璃上映出走廊和楼梯间。邓墨伸长脖子，看见杨娅和她的同桌邹小眉在传纸条，他用脚蹬蹬杨娅的板凳，杨娅转过身横他一眼，又迅速的转过去。
下课铃在很多人的梦里响起，也惊醒了看着书发呆的邓墨。邓墨目送着老师离开教室，眼光还没有从门前收回来，杨娅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邓墨，“你神经病犯了啊，踢什么板凳？”邓墨埋着头找下节课要用的课本，“谁叫你上课不听课。”“班长，你管得有点宽啊，你以为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吗？”“我不是太平洋的警察，但是我偏要管你。”这句话一说完，在旁边看着的邹小眉嗤笑一声，而邓墨的同桌则咳了两声，杨娅顿了两秒，边转过去坐下，边小声说：“真是神经病，自己的爸就是医生也不知道给自己开点药……”邓墨微微埋着头，听见了杨娅的话，笑了，不过，没有人看见邓墨的表情，连邓墨都没觉得自己的嘴角有向外扯的感觉。
放学铃刚响，邓墨冲向食堂，与自己差不多同步的是高卓，食堂窗口的阿姨舞着铁勺子一气呵成，几秒的功夫就将饭递给邓墨。高卓和邓墨走到老位置，邓墨翻翻餐盘里的菜，将泛着油光的肥肉夹给高卓，高卓则把自己碗里的西洋花给邓墨，邓墨用筷子敲敲高卓的餐盘“你不要把你不吃的东西给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高卓含着一大口饭，“你……我了，再说…了，你……的是……人吗？”“你才不是人呢，你不是喜欢吃肉吗？”邓墨无语的反驳高卓。饭快吃完，邓墨感觉高卓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他抬头看高卓，才发现高卓的目光在自己身后，邓墨转头顺着高卓的目光，发现杨娅和她的男朋友站着在说话，高卓用筷子敲着餐盘小声唱：“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邓墨默默的站起来，丢下句“真丢脸啊你”端着餐盘往回收处走去，高卓赶紧端着餐盘追上去。
午饭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完饭邓墨和高卓在凉亭里坐着，亭子边的斑竹随着风晃动着，高卓站在凉亭的石凳上，俯视着邓墨“我说，小墨子，其实杨娅和她男友挺配的啊。”“关我屁事。”“嘿嘿，不关你的事啊？我可是听见某人说偏要管杨娅的啊。”“你耳朵挺尖嘛，听力好啊，怎么不见你英语听力得高分啊？”高卓坐下来，笑着看着邓墨，“诶，班主任都知道你对杨娅有意思吧，上一次是不是还跟你谈过啊？”邓墨对自己哥们的八卦心理感到无语，“班主任是问我为什么英语分还是没上涨，这样没法保送去一中了。”“真的吗？”邓墨忽然觉得很烦，“是啦是啦，班主任是问我和杨娅的事啦，不过，我们又没有谈恋爱，你怎么比邹小眉还八卦？”“哟哟，年轻人，火气还挺大啊……”
邓墨的学校是一所重点的初级中学，学生中午集体在学校吃饭，一个小时的午饭时间后，是一个小时的自习时间，这对于一个镇中学来说可是个相当不得了的制度，至少，这保证了学校不错的重点高中的升学率。
邓墨和杨娅从小学四年级就在一个班，那时邓墨是班长，杨娅是学习委员。刚上初中，杨娅和邓墨是邻班，初二重新分班时，杨娅和邓墨被分到一个班，这时，邓墨依旧是班长，而杨娅只是个英语课代表，邓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杨娅的，只是当他明白自己是喜欢杨娅时，杨娅已经在早恋的池塘里游泳了，陪杨娅游泳的，是杨娅初一时的同桌，高卓说邓墨是下手晚了，邓墨觉得很好笑，自己压根就没有准备下手。
中午的自习时间，教室里很安静，有人在看书写作业，有人在睡觉，还有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因为要管中午的自习纪律，邓墨坐在讲台前面，翻着从高卓那里抢来的一本玄幻小说，当然，封皮已经被换了，上面写着“中考经典例文分析”。埋着头看书看久了，邓墨抬头活动活动脖子，顺便观察一下班里的情况。窗户边，邹小眉趴着在睡觉，杨娅在写着什么，说不出是为什么，不管在做什么，邓墨习惯朝杨娅所在的位置瞟几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瞟什么。目光来回在教室转了几圈后，邓墨看见窗户边走过来一个人。邓墨认识这个人，是隔壁的隔壁班的同学，要说邓墨为什么认识他，除了这人的成绩不错，邓墨经常在办公室听见老师谈论他，最主要的是这个人有个特殊的身份，他是杨娅的男朋友。
平心而论，杨娅确实和她男友挺配的，杨娅长得不错，她的男友长得也不错，更值得一提的是，杨娅的男友有着不同于一般学生的“时尚气”——这是高卓告诉邓墨的，虽然他们所谓的时尚气不过是把头发留长，留长的头发超过了学校旁不遮耳的标准，为了不被老师揪出来，他把头发向上梳着，头发像刺猬的刺一样往外竖着，可能初中的女孩都喜欢这种带点痞气的男生吧。邓墨记得高卓告诉过自己，杨娅的男友也姓杨，叫杨浩，邓墨还质疑杨娅不过是杨浩的妹妹，这个观点被高卓说成自欺欺人。后来在办公室得到证明，这人确实叫杨浩。
杨浩停在窗口处，可能感觉到窗外有人站着，杨娅向窗外看去，邓墨看着杨浩，他似乎是让杨娅出去，杨娅却没有动，由于背对着自己，邓墨看不到杨娅的表情，但是能看到杨浩的表情不太正常，好像带着怒气。周围没睡觉的同学都看着窗口处杨娅和杨浩的互动。时间有的时候走得就是很安静，比如此时窗口处的时间。大概过了几十秒，杨浩忽然向后退一步，将向外开着的窗户狠命的朝内一关，“啪”的一声，很多人的身子都一震，睡着的邹小眉刚抬起头，那本来就缺一个角的玻璃从窗框上掉下来，邓墨在讲台上，清晰的看到了邹小眉和周围同学惊愕的表情。
窗外的杨浩似乎没想到玻璃会掉下来，他愣了几秒，就在邓墨刚走下讲台时，他竟然转身准备离开。教室里已经有人在喊杨浩，可是杨浩仿佛没有听到，邓墨几步跨出教室，赶上了杨浩，狠狠地抓住杨浩的校服。杨浩挣脱不掉，抬起脚踹邓墨，邓墨仗着身高优势，往后一退，杨浩踹了个空。班里有男生出来了，在拉开杨浩和邓墨，教室内很多人围在邹小眉和杨娅的周围。杨浩看自己走不掉，满脸不以为然的站着。邓墨拽着杨浩校服的手松了一点力气，但是另一只手却不受控制，像杨浩的肩打去，邓墨没觉得自己用了多大力气，但是，杨浩却向后一个趔趄。站在旁边的男生也没料到自己的班长会出这样一拳，都愣了。可能是觉得自己被打很丢脸，杨浩疯了般直接朝邓墨扑过去，将邓墨扑到了栏杆上，腰被铁栏杆相撞传来的痛让邓墨怒气越来越大，邓墨使出力气将杨浩按在地上，杨浩用手拽住邓墨的校服衣领，两人都没有多余的手朝对方再打一拳。高卓和班里的一个高个子使劲分开了杨浩和邓墨。隔壁班有人被走廊的动静吸引过来，有人在嚷：“九班班长邓墨和六班的杨浩打架了……”一层楼的自习课被打乱，很多人都出来看热闹，六班的班长也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六班的同学。
邓墨站在那里，拍着身上的灰，杨浩被一个男生拉着，瞪着邓墨。六班的学生过来时，高卓有点紧张，但也有一丝兴奋。九班站在外面的男生自动的站在了邓墨的身边，拉住杨浩的那个男生也退到了邓墨旁边，杨浩和走过来的自班的班长并排站着。两群人就这样对峙着，六班班长不像来劝架，也不像来帮杨浩打架的，这样看起来，就像两个班在班长的带领下准备打群架。旁边有人在兴奋的喊着“九班和六班打架了……九班和六班打架了……”六班班长朝邓墨走近，正准备说什么，身后传来了值班老师的声音“喂，你们在干什么？”……“邓墨，还有你，来我办公室，其他人，嗯，就是你，把你们班在这的名字写下来，喂，你，写你们班的，高卓，就是你，别看其他人……其他班的，回教室上自习……”
邓墨被叫到办公室后，一下午都没有回到教室，邹小眉没有受伤，掉下来的玻璃虽然打在她头上，确是从头上滑到课桌上才碎的，杨娅被叫到办公室问了几个问题，办公室里，有老师在打趣邓墨，“哟，小邓子，你给你们吴老师当了这么久的好助手，怨气太大了吗？还跟人打架……”邓墨没有理会老师的打趣，和杨浩一人坐在一个桌角边，写检讨。办公室里轻松的氛围，让杨娅以为中午的打架事件是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觉时做的一个梦。但是，班主任把自己单独叫到办公室外的走廊边的谈话，确定自己没有做梦，班主任说了什么，杨娅模模糊糊的，大概是说自己做错了事，让自己好好反省一下，还有不要早恋，可是杨娅觉得自己没有做什么，中午的打架，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分明是两个活力过盛的男生将对方作为一个发泄怒气的对象而已。杨娅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不断的给班主任道歉，不断的否认自己谈恋爱的事实，不断的保证不谈恋爱。
邓墨回到教室，晚自习已经上了一节，高卓给邓墨买了一个面包一瓶果汁，邓墨给斜后面的高卓说了句谢谢，将课桌里的书堆在课桌上，埋头啃面包，他觉得自己的肚子很饿很饿，在心里感叹果然不能不吃晚饭。
班主任在邓墨后面进入教室，一进教室就开始讲纪律问题，严厉批评邓墨中午的行为，班里坐在邓墨前面的人埋头做自己的事，坐在邓墨后面的抬头看了邓墨一眼，发现他在啃面包后，也埋下头，做自己的事。班主任在讲台上唾沫四溅，而讲台下的五十几个人伴着班主任的声音，想着不同的事，就这样过了四十分钟。
快九点的晚上，终于除去了白天的闷热气息，邓墨和高卓摇摇晃晃的往校门口走去。邓墨一脸没表情，高卓抬了几次头，也没吭一声。邓墨抬头看了看天，天上的云彩像鳞片一样，整整齐齐的，“你有话快放……”听到旁边和往常一样的声音，高卓轻松起来，“我说，小墨子，这是你第一次打架吧？老实说，还挺帅的，不比我差……嘿嘿……”校门口的保安看了一眼两个一米七多一点的男孩手中的出入证，面无表情。细小的蛾子朝装着灯的装饰柱上撞去，邓墨没有接高卓的话，对高卓说了句“明天见”转身朝着高镇诊所走去。
诊所里有两个学生坐在椅子上，一个在吊水，另一个应该是在陪他。邓墨穿过诊所径直朝里屋走去。经过学生旁边时，瞟到其中一个学生讪笑的表情。邓墨没在意，现在他只想吃点东西，好饿。厨房里妈妈给邓墨留了点饭菜，妈妈知道邓墨晚上有时会饿，就经常给他留点饭菜在微波炉里。邓墨按下加热的开关，调好时间，去洗了个澡，出来刚端起热好的饭，邓木全就进来了。邓墨和自己爸爸之间的交流一直很少，但是他承认爸爸每一次和他的谈话都是不让人排斥的。邓墨默默地吃着饭，他以为邓木全不过是进来拿点什么东西，邓木全却在邓墨对面坐了下来。
邓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听说你今天在学校打架了？”邓墨没敢出声，他从没有和别人打过架，所以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在知道自己打架后会做什么。“不说话就是打了？”邓墨依然没有说话。“那人受伤了吗？”沉默，还是沉默。“喂，问你话呢。”邓木全一下提高了音量，邓墨吓了一跳，筷子险些从手里滑下去。“没有……”“嗯？什么没有？是没有打架还是没有受伤？”……“没有受伤。”邓墨停了一会，闷闷的答到。
可能是自己那闷闷的声音带着点自己没有察觉到的不以为意，邓墨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爸爸的表情带着怒气。邓墨的脑子还没有理顺，“啪”，邓木全伸手拍了一下桌子，力道很大，邓墨都能看见桌面上汤碗里的汤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邓墨放下手里的碗，邓木全指了指地上，“跪下……”邓墨觉得很委屈，为什么自己要跪下，明明都说了人家没有受伤，反倒是自己，刚才洗澡的时候发现中午在栏杆上撞的那一下，撞出了一块乌青。邓墨坐着，没有动。“我叫你跪下，你听不见吗？”邓木全喊的声音又提高了，邓墨依旧没动，也没有说话。楼上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妈妈听见了楼下的动静。
邓木全站了起来，他似乎觉得自己也和其他爸爸一样，管不住自己正处在青春期的儿子，第一次在儿子面前，产生了无力感。
妈妈站在楼梯口的转角处，看着下面这一对父子。邓墨埋着头，丝毫不准备跪下去。从心里讲，邓木全可能也不准备让邓墨真正跪下去，他可能只是想吓一吓自己的儿子，但是，却忘了自己的儿子已经不是小孩，不吃这一套了，虽然邓墨刚开始时确实有点被吓住了，但现在这一刻，只有不想顺从自己的爸爸的想法。
邓木全有些气急了，有一瞬间他恨不得去打自己的儿子，可是看着这个站起来已经比自己还高一点的儿子，他忍住了。可是，现在该怎么办，他不能自己抽掉自己的台阶。他就这样站着看着埋着头的儿子。邓墨在安静中慢慢冷静下来了，他知道自己没有错，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大声的解释一下，而不是这样把自己的脸朝着地面，这样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事一样。正当两人在僵持时，诊所前有人来买药。
邓木全出去后，邓墨松了一口气。在楼梯口的妈妈走到自己身旁，邓墨将来龙去脉给妈妈大致说了一下，妈妈觉得不解：“你拉住他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打他呢？”是啊，为什么要打杨浩呢？邓墨躺在床上时也在想这一点，当时自己不由自主的就动手了，感觉像是很久以前就想打杨浩，但是没找到机会，然后机会来了，那一拳一下就打出去了。
一个晚上，邓墨睡得很香，连梦都没有做。
第二天早上，邓墨和邓木全吃饭时没有说话，气氛里的压抑感让邓墨拿了两根油条就离开了家。邓墨比平常到教室时早了十几分钟，教室里还有人在打扫卫生，扫帚扬起的灰尘，让人不想呆在教室里。
走廊上有很多人，吃早饭的，聊天的，一群一群的。邓墨趴在栏杆上，看着快伸进走廊里的桉树枝随着风摇着，把眼都摇花了，他直起身子，伸手去扯桉树叶子。就在手刚刚碰到叶子时，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班长。不用回头，邓墨知道是谁，他扯下了两片叶子，转身，杨娅和他并排抵在栏杆上，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班长，你昨天为什么要动手啊？”邓墨把叶子一点点揉烂，“我动什么手了？”含着戏谑的语气。杨娅没料到邓墨会这样回答，她觉得自己明明很严肃的在问问题，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班里去倒垃圾的同学回来了，经过邓墨身边时，提醒道“班长，地扫完了哦，你可以进教室了。”邓墨送了那同学一个笑脸外加一个“嗯”。杨娅看着邓墨，用惯常的语气说：“班长就是班长啊，待遇真好啊……”邓墨把揉烂的叶子往走廊外一扔，细碎的叶子屑纷纷地往楼下落去，拍了拍手说：“我想了一下，不接受保送去市一中了，让老师写封推荐信，准备去考省会的四中。所以……”“哟，娅娅美女，早上好。”高卓带着痞气的话打断了邓墨，杨娅也没有想继续问邓墨，可能她觉得邓墨说的事跟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吧，她转身同高卓笑着说起话来。邓墨回到教室，开始早读，高卓经过自己身边时，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
第二节课下课后，课间操的提示音没有响起，广播里播出了“请全校同学到操场集合”的声音。邓墨大概知道点什么，昨天打架的事班主任吴哥没有瞒住学校，应该是处分决定已经出来了，最近对打架事情管得挺严的，今天早上早自习时，英语老师都没来教室，据杨娅这个课代表说是全校教职工在开会。
邓墨没有猜错，集合就是宣布处分的，不过重点宣布的是初二的几个住校生晚上翻墙出去上网，在网吧被初一的一个老师抓住的处分，高卓对邓墨说初二那几个哥们真可怜，本来算好了自己的班主任肯定不会在昨晚去网吧逮人的，但是却没有想到昨晚初一的一个班主任的“顺道”逮人。至于邓墨和杨浩的打架事件，不知道是吴哥在教职工开会时说了什么，还是邓墨和杨浩都是初三的备用保送生的原因，只得了一个全校口头通报批评的处分，这种处分不会记入档案，甚至由于讲话时没有学生在听，连被人记住然后遗忘的资格都很少。邓墨自己都觉得好笑，而高卓则直接地大声的嚷嚷“老师偏心……”，逗得周围的同学都笑了。
集合散了，邓墨和高卓走在最后面，楼梯挤满了人，缓慢的朝楼上移动着。走在邓墨和高卓后面的是一群初三的班主任，邓墨听见身后有吴哥的声音，他和高卓一起往后面看去，吴哥和六班的班主任罗老师并排走着，罗老师在邓墨初一时教过他的英语。邓墨朝两个老师笑着打招呼，吴哥说了句：“你小子……”罗老师则是笑却不说话。上了二楼，吴哥忽然叫住了往教室走去的邓墨和高卓，三个人一起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几个老师在备课，邓墨和高卓对于办公室的老师说就是常客，他们经常到办公室来，老师们也乐意和这两个学生聊天，开玩笑。看到三个人进了办公室，一个老师首先说到，你两小子，又犯错了？被你们吴老师逮住了？邓墨没有接话，高卓说，“老师，吴哥想抓住我们，可是我们没犯错啊，除了某人昨天……”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吴哥拿出来的东西吸引住。吴哥手里拿着两份表格，邓墨接过来，发现是一份填资料的单子。邓墨还没有问，吴哥点了一根烟，“这是你们申请市三好学生要填的。”邓墨盯着单子，“我们班就我们两个？”烟的味道有点呛邓墨，邓墨自然的朝后移一小步，“肯定不是，我们班有五个名额。”“怎么这么多的名额，以往不都是一个班三个吗？”“让你填就填，给你名额你话还那么多，”吴哥佯装生气吼高卓，“学校确定的名额数还要给你汇报？”办公室里的老师和邓墨都看着高卓笑，高卓自己也笑。
上课铃响了，吴哥示意两人快回去上课，两人走到办公室门前，邓墨又退了回来。邓墨看见这节课的老师从办公室门前经过，吴哥知道邓墨有事要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邓墨坐下，说：“吴哥，我不准备报市一中了，保送生的名额直接给别人吧。”吴哥没接话，“我想去省四中。”吴哥依然没有说话，邓墨看着吴哥，他以为吴哥会说自己考不上什么的。办公室有老师听见邓墨的话后看着他俩的方向。邓墨被这些老师的盯得自己怪怪的，他以为老师们是认为他的成绩考不上，在心里否定他。吴哥沉默了几秒，笑了，“好小子，目标够远啊，行啊，还能给其他人留一个市一中的保送名额，不过，英语……”邓墨听到这，松了一口气，“嗯，我知道，英语我还差点，不过，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嘛。”“知道就好，回去上课吧，把资料填好，去省四中，市三好学生的身份也能帮你一把。”邓墨轻轻松松的离开了办公室。他没有听到办公室里老师们的话“邓墨现在的成绩能考上省四中了吧。”“嘿嘿，把英语学好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中午自习铃响后好几分钟，邓墨前面的位置都是空的，讲台上坐着的是班里的团支书，她走过来问邹小眉杨娅去哪了，邹小眉摇摇头，团支书回到讲台，教室恢复以前每个中午的样子。
杨娅回来时，手里两瓶营养快线，走到位置上，她递了一瓶给邹小眉，“这是杨浩给你的，他说对不起。”邹小眉接过营养快线，小声地对杨娅说：“你们和好了？”“我们又没有分，只不过……”杨娅的声音透着喜悦。邓墨拿出数学试卷，开始计时训练。
由于邓墨在教室安排第二天的大扫除事情，晚上高卓和邓墨回家时，校园里来往的人比往常要少很多，邓墨抬头，昨天见到的鳞片云不见了，月光直直的洒下来。邓墨告诉高卓自己想去省四中的决定，高卓很兴奋，马上说自己也去考，考上了和邓墨一起去省四中，考不上就还是留在市一中。
邓墨回到家，诊所里外都没见爸爸的身影，邓墨问妈妈爸爸在哪，妈妈说爸爸去给旁边的一个年老的人输液去了。邓墨没有说什么，收拾好一切，坐在自己房间里，摊开英语书小声的读课文。
刚读完一小段，房间的帘子被掀起来，邓木全进来拿药，他看见邓墨手里摊着书，没说话。拿了药离开房间，一会儿，他又进来了，邓墨知道自己的爸爸要说些什么，还没等邓木全说，邓墨抢着开口：“爸，我今天和吴老师谈了谈，我想考省四中。”邓木全肚子里的话被这句话憋了回去，他坐在儿子旁边，开始细问。
也很奇怪，那天晚上诊所里竟然没有人来拿药、看病。
邓墨和邓木全聊了很久，聊到最后，已经偏离了他们的谈话起点。
晚上，邓墨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考上了医科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在一个陌生的学校收到的，他看到收件人地址上写着省四中xx级xx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