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木
最近老是想起回忆中的一些人,想来想去无非是感慨和叹息。
第一个故事,是关于k君的。
这个故事有点长。
5个月前,我翻微信给他发消息,却收到一个红的扎眼的感叹号。列表900多位联系人,那是我第一次被删,没有一点预兆。
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下一秒立即打开QQ,去搜索框里搜索他的名字,却发现已然找不到了。心里一冷,也就顾不上去想什么原因,从此不再联系。
号码是家乡的,大抵是后来换成南京的了,我用那个号码搜QQ和微信的时候出现的头像和昵称很明显不是他的风格。我太清楚了。
怎么会不清楚呢?毕竟那几年的时光里,发生了那么、那么多的故事。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删我,后来仿佛懂了一点点。
01.
我初中的时候是个一心向学的好孩子,加之那个时候数学不是很难,考进小城里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级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和k君的相遇似乎也是一种必然。初中读的私立学校,偶尔可以在路上碰到k君,只是那时并不相识,也不曾抬眼望一次彼此。
但那时已听闻他的大名了,好像每个班都有个成绩特别好的学生。在那个小小的年纪,只要学习成绩好就可以轻松地成为年级里的风云人物,k君是其一。
高一下学期,班主任分配座位,把我“发配”到了k君那一组,他是我的组长。
有天晚上月明星稀,面相憨厚的班主任把我和k君叫到走廊里,一本正经地谆谆教导:“你们两个,以后要互相帮助好不好啊,周木指导k君写作文,k君多辅导辅导周木的数理化,实现双赢。”
我点头如捣蒜,k君顶着一头自然卷短发,在一旁默默领教。
第二天公布月考成绩,在那个水深龙多的实验班,我的语文成绩和数学全部第一,一个正数一个倒数。
k君就不一样了,主科三门,数学和英语都是班级第一,唯独语文被我“霸占”了。
我并非有意霸占,正如数学考倒一也并非我的本意。
k君嘀咕着走回座位,在我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我傲慢地抬起头,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没在怕的。
02.
从此我和k君展开了“互帮互助、互利共赢”的模式。我帮他写激情到人神共愤的演讲稿,他教我崩溃到歇斯底里的数理化。
有天数学教案发下来,面前红彤彤的一片叉,16、7岁的年纪,觉得这样子就会未来无望了,我郁闷的很。
k君刚好吃完晚饭回来,看到我一副绝望的表情,一言不发地拿起笔,推了推他的眼镜,开始一题一题地教我。
我只当他装高冷,同时又要展示一名学霸对于学渣的人道主义关怀。
晚饭过后是晚读时间,k君那么好学的一个人,竟然放弃了晚读这样宝贵的时间教我数学。
到底是学霸啊,教题目都要有始有终。我只在心里这么感慨。
晚读之后是晚自习,班主任管的很严,班级里鸦雀无声,只听到笔尖摩擦着纸张,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k君还在给我讲题,只是非常非常地小声,大多数是在草稿纸上写下步骤,我在一旁小心地看着,时不时抬起眼撞上他的目光,意思是说:“我懂了”或是“我不明白”。
奇妙的是,即便我不言语,他也能读懂我内心的想法。大概这就是学霸的特质吧,我想。
12月的南方很冷,他的脸离我很近的时候我仿佛能感受到有规律的呼吸,轻柔地落在我耳畔。我轻轻推搡他:“你你你,别靠那么近。”
“哦好。”他淡淡地说,“这题你懂了没?”我看了看满篇的推导过程,头摇得像拨浪鼓。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10点多了,晚自习早都结束了,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值日生早把门锁了。
那天值日的是阿昊,是k君的好朋友,我还奇怪,为什么他偏要锁门,临走的时候还朝k君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k君并没有理会他,一本正经地教我数学题。
讲题归讲题,怎么就红了脸呢?
走廊里是橘黄色的灯光,有些昏暗,再往远处是漫天漫天的星星点点的光。
“翻吧,你先还是我先?”我关了教室的灯,环抱着书包,对站在一旁的k君说。
k君用他近视六百度的眼睛打量着窗台,然后又看了看我,一脸贱到家的表情:“你先翻吧,替我试试水。”
我皮笑肉不笑,咬咬牙:“算你狠。要不是看在你教我数学的份儿上,早把你头给拧掉!”
我把书包扔给他,撸起袖子抬起两米八的大长腿就要翻,身轻如燕。
夜色中却朦朦胧胧听到他小声念叨了一句:“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呆在黑暗里呢?”
我一愣怔。
记得我说过,我怕黑的。
03.
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呆在黑暗里呢?
是那样平淡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颗小石子,丢在我平静的心上,激起难以平复的波澜。
是啊,不会的,从来都是有他在的地方,我就无比心安。上数理化课的时候,老师在上面快速地讲,他就在下面慢慢地、细致地跟我讲。
我紧锁眉头咬着笔盖的时候,他就卷起薄薄的习题册,轻轻敲在我头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笨啊你!”
我索性趴到了桌子上,一言不发,满目里尽是委屈:“肚子疼,今天状态不好。”
“你你你,你不会是大姨妈来了吧?”k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我随意地点点头,做好了看他小人得志落井下石的心理准备。
下一刻,我桌上的玻璃杯已经没了。
再下一刻,一杯热水出现在我面前。
我感激涕零地望向k君的时候,他满脸不在乎的模样:“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老子就是这么绅士。”
我一口热水喷他脸上。
“真不要脸。”
04.
他确实挺帅的吧,不然为什么老是想看见他呢?有天早上在座位上等他来的时候,我心里这么想。
嘴上正背着秦皇汉武,宋元明清,脑海里已不自觉的浮现出他轻轻松松解出一道物理题的样子,他站在黑板前,把乱七八糟的公式安放的恰到好处。下了讲台的时候,是整个班级里都响着掌声的。
还有,他的脸、他的手、他的呼吸曾一度与我靠的那样近,他的目光曾毫厘不差地落在我的眼睛里。
我赶紧晃晃脑袋,想什么呢,这才高一。
有天k君转着笔用他的胳膊肘撞了撞我的胳膊肘,跟我说:“喂,我看隔壁班那个叶声挺喜欢你的。”
我漫不经心地翻着小说,头也不抬:“想多了吧你。”
“我认真的,我跟你说他肯定是喜欢你,要不然……”一向讲究精简主义的k君竟然喋喋不休说了一堆不知哪里听来的“论据”。
“喂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这句话已经到嘴边了硬是被我给憋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儿子,放心吧,妈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然后,我脑袋被他敲了一下,足足三天写不出一道数学题。
05.
也许是班主任看我跟k君表象十分和谐,不知道我们私下里打打骂骂,腥风血雨,于是位置换来换去我一直跟k君坐在一起。
直到高一结束的时候,文理分科,必须得分开了。
我对k君说:“我这么优秀,不去文科班简直对不起天地良心啊!”K君正低着头在分班表上找自己的名字。
“所以,这就是你数理化全都不及格的理由?老子白调教了你大半年啊,能不能给我长点志气,以后出去不要说你是我K的同桌!”
“那说我是你女朋友吗?”我立马接上去。面带微笑,死皮赖脸。
“谁教你的这么牙尖嘴利啊。”
“这叫牙尖嘴利吗?这叫赤裸裸的调戏!还不都是你调教出来的么。”我做好了脑袋被敲然后一个星期做不出来一道数学题的准备。
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对我格外宽容,眯着他的小眼睛笑道:“这个可以,我同意。”
“可以你大爷!”我把一堆密密麻麻的草稿纸扔给他。
我背起书包,怀里抱着一大摞书头也不回地往文科班奔去。
时值盛夏,窗外蝉鸣聒噪,教室在二楼,刚好外边草地上一棵高大的树木延伸到空阔的走廊的阳台边,让人倍觉清凉。
奇怪的是,那一路,我嘴角是一直上扬的。K君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向我挥手:“有机会再见哈!”
06.
高二,我在文科普通班,K君在理科实验班,跟叶声在同一个班。隔着一层楼的距离,班级的学习氛围差的很远。
我跟叶声在一起的事情被K君知道后,他像个黑社会老大一样霸道地把我拽过去,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像极了我老是听不懂数学题时的焦急。
“你咋不好好学习谈恋爱了呢?你对得起你爸妈吗,啊?”我在别人面前可以很高冷,唯独到了K君这里莫名其妙就怂了,不出一声,像个真的做错事的孩子。
过了片刻,他似乎意识到这一切与他并无关系,于是倒显得很洒脱的样子:
“罢了,我看叶声这人也不错,跟我关系也蛮好的。你等着,我去教室里帮你喊他。”
他在门口大声喊:“叶声,出来一下!你女朋友找你来了。”那一刻,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有些难过。
晚上,叶声送我回宿舍的时候,一路上闲聊。共同话题除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就是K君。
“你们两个关系很好吧?他经常提起你。”叶声跟我说。“他”指的是K君。
“以前同桌哈哈哈。”说这话的时候我莫名有点心虚。其实,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是远远不止同桌这么浅的。
“他今天搬着凳子坐我面前问我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叶声说。
“哈哈哈这个傻子好八卦啊!”我干涩的笑声在寒冬的风里转瞬被磨灭了。
叶声一把把我拉到怀里。很温暖。
从那以后K君没有再和我联系。
07.
我跟叶声谈了不到一个月就分手了,那时候高三来临了,在短暂的几十天里我发现,仅仅是有敬佩和欣赏是无法形成爱情的。正如我对叶声。
奇怪的是,每次想起那些欢快而洒脱的时光,都是K君给我的。他就像一个太阳,给我所有恰到好处的温暖。
他是我敢大声骂的人,他是我可以依赖的人,他是我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的人,他是我特别特别在意和珍惜的人。
那么,他是我喜欢的人吗?
我没有继续想下去,那个时候高考已经离得很近了。每次模拟考的红榜就挂在楼下,理想的学校图片就夹在课本里。
有时候在学校里遇见K君,就偶尔地打个招呼,我总是习惯性的挥挥右手,而他,淡定自若地朝我点点头。
也不是没有听过一些事情。高一的时候他和同学在一起说话,我走近的时候通常那个人就会望望我,然后朝K君神秘一笑,K君便要赶那人走开:“走走走,一边呆着去!”
是喜欢吧?
我怎么敢确定呢。那个年纪,心安理得地感受着最真挚的美好,能见一见就很满足了,像一层窗户纸,是极不愿意捅破的,隔着一层纸的阳光刚好是最温柔适中的,倘若捅破了,光线就过于刺眼了。
就当个大哥哥吧。
正巧,他也从未开口。
08.
中学时代的我,真的是极乖的,甚至连个属于自己的社交账号都没有。也唯有跟K君在一起时,得以尽情放肆。
重新有联系是在高考之后,我通过高一时的班级群加上了K君的QQ和微信,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是个主动的人,除非难得的不愿割舍。
人生是挺戏剧性的。
2017年高考,我和K君,从此同城不同校。
我在QQ上问他:“学霸考到哪儿啦?”
他给我回:“南理工呗。你呢?”
“‘死而无汉’的南财。”
“‘遥遥无妻’的话就要靠你了。”
“儿子正经点!”
“哈哈,说笑呢,我可以给你介绍我们学校优质的男生。”
如此云云。
我是个不安分的人,后来有了新的男朋友,自认为遇见了一个万般正确的人。K君一遍遍询问、确认。得知此人人品不错,也就作罢。
闲聊的时候,说起身边一个个脱单的老同学,K君跟我说,他就像一个老父亲,把我们一个个送走。
我说:“哥你也该谈一场恋爱啦!”
他顿了顿,半晌,说:“哥一心向学,对人世间的小情小爱不感兴趣。”
我半泯着嘴笑了笑。
心里面想的是,真心地祝你幸福啊,我的少年。
我这场恋爱谈的一波三折,分分合合很多次。有次听说我分手了,K君安慰我:“人总要理性一点的,小朋友要长大啦。”
后来K君联系我的频率很显然高了一些。再后来我说我又复合了,他的态度却不似从前,话里面会带着些愤愤之音。
再后来,我发消息的时候就只剩下感叹号了。
这场遥遥无期的等待,终究是落幕了。
亦或者说,从没开始过的东西,有时并不遗憾,反而会更加珍惜。
人生第一次被拉黑删除,我一开始是很生气的。直到后来看到一篇推送,讲的是一个重要的人有时要下了很大的决心把你删除拉黑,为的是能彻底放下。
我不知道在你今后的日子里有没有想起我,但我想,在点下是否删除的“确认”键的那一刻,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的吧。
毕竟我也难过的挺久呢。
夜里敲下这个故事,写到这里,耳机里正随机播放到宿羽阳的《十一种孤独》,第一句唱:“最孤独是读评论区未署名情书,像不小心掀开了时光的典故。”
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当年你敲着脑门骂我笨的时候我都没有哭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