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锤是个外号,是个男人的外号,这个男人姓孙,是个抡大锤的,比同行们都抡地好,所以得来了这样一个既定性又定级的雅号。大锤是个老实人,沟沟坎坎的脸上,闲置着一双眼睛,大锤的眼睛总是转的很缓慢,呆呆地看着一个方向,别人喊他一声,总是先转过头去,眼珠才被眼角逼到声音传来的方向上去!有意思的是,一旦来了活,大锤拿起大锤,眼睛就蓄上电了,滋滋的放光,那一双久旱的手掌提溜着大锤,一下又一下的钉在墙上、地上。咣,咣,咣,沉闷却有活力。这么多年,除了学徒时受过伤,砸坏过东西以外,大锤没有再犯过错,甚至他砸墙,可以用铅笔在墙上划线,砸出的墙洞可以严丝合缝的沿着划的线抠出来,大锤别的装修技术也是精通的,但相比之下还是大锤抡得好,所以大锤的生意总是很好的。
大锤和他的大锤养活着几个人,媳妇、儿子和他自己还有几个老人,大锤能挣钱,每年回家都让庄稼人挺羡慕,都能拿锤子,但是怎么他就挣得多?大锤也客气,从不摆谱,邻里乡亲有个小孩子什么的,都能从他这弄到点吃的、用的,于是大锤每年回家,总有一个包是为了孩子们准备的,而且一年比一年大。大锤的父母总是美滋滋的,虽然花点钱,但是老两口有面子啊,老两口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碰上村里人吹上几句自己的儿子。
几年前,村里的一户张家扒女墙,重盖个房子,把大锤叫去了,这户人家家里只有两个老一个小,除了三个人就剩下几亩地,两个老的身体差,干不了活,小的是个闺女,成天忙里忙外,撑着一个家,比大锤小几岁,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两个老的想盖间新楼留给自己女儿,能找个女婿。大锤硬是拿大锤砸出了一桩婚事,那时候的大锤可精神了,在村里他是打扮最帅的年轻人,皮鞋擦的锃亮,但一干活,立马就换上一身邋里邋遢的衣服,拿上大锤,认认真真的做,活还漂亮,大锤刚去这户人家,一看这环境,啥也没说,问了问要干嘛,抡起大锤就干活去了,还张罗着新屋子的工程,一直到结束,期间老汉和老伴急得团团转,但又没办法,两个老人要是有点工作能力也就不至于这么艰苦,以至于现在连监工都让给一个外人。房子盖好了,张老汉把省了一辈子的钱结清了工程款,也因为大锤,盖房子的人没能黑多少,这里面的油水,大锤门清。张老汉对着大锤说:“我说孙师傅啊,忙前忙后的辛苦了啊,我老汉多的钱实在拿不出了,你就看着要吧!”说要低着头,叹口气,又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大锤,大锤说了一句:“哦,没事。”掉头走了,过了两天大锤一个人来了,拎着点东西,穿着一身收拾的最精神的衣服来的,张老汉半天摸不着门道,盯着大锤,大锤脸通红,憋了半天冒出来一句:“我要娶媳妇!”
就这样,大锤结婚了,至于为什么只有大锤一个人去,也不用说,父母不同意呗,大锤的爹妈始终不明白,到底这张家姑娘用了什么妖法迷住了自己有出息的儿子,儿子不顾任何阻拦,硬是娶了她。婚礼在村里没有办,在大锤工作的城里,一间小房子,只有两个人,大锤和她,他的媳妇!
大锤干活更卖力气了,原来他还会让一让,让别人去干一些他可以全接下来的活计,但是现在不了,大锤要养家了,除了吃饭睡觉,大锤基本不休息,能有活的他都去,多要一些工钱,东家也愿意,谁让他技术好呢!他原来的那些工友可不愿意了,没活干的时候见大锤跑东家、跑西家,嘴里都骂骂咧咧:“他妈的,娶个媳妇就他妈的这么样,他媳妇晚上咋不把他累死!”“没用的东西,力气没处使,抢我们活干,老子活全让他干了,老子喝风啊!”……大锤媳妇见他能挣钱,也不找活干,没事就回家一趟,打扮的漂漂亮亮,村里人都羡慕张老汉前世积德,换个好女婿,也都夸张家姑娘漂亮,好看,张家那间新房子,也成了最亮眼的房子。大锤的媳妇久违的虚荣心瞬间得到了满足,便更让大锤拼命干活,多找东家要钱,好让自己可以回家摆摆阔,大锤也乐意,因为自己脸上也有光啊。
几年后,大锤的孩子出世了,大锤可开心了,乐得看见第八颗牙,家里爹妈看着大孙子,也接受了这段婚姻,大锤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愉快过,充实过。大锤媳妇还是一样,隔三差五的就回娘家,大锤有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现在的生活,虽然累,但是很幸福,劳累的脸上看不出痕迹,心情好,总会显得年轻,这时的大锤总挂着笑容沉沉睡去。
这年年关将近,大锤赶个活,原来熟络的一群人在一起拆栋小楼,虽然原来都很认识,但是他们看到大锤都不说话,不想理他,因为大锤抢了太多的生意。大锤看快过年了,自己还得干上几天,就让媳妇领着孩子先回家了,大锤一个人也不在乎这些人是不是理睬自己,心里美就行了。房子还剩最后一层,一天中午,一群人就躲在这最后一层里吃饭,大锤一个人坐一旁一个人吃完了,躺在碎石堆上休息,其他人买了个火锅,配上白酒喝上一顿,等他们吃完饭,大锤准备干活去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看大锤拎着锤子,走了过来,说:“我说你个狗日的,什么意思?我们生意都你他妈的抢走了,你孙大锤是不是媳妇偷人,有气没处撒,就知道干活?”大锤瞪了他一眼,那人见大锤瞪他,一巴掌就打了上去,其他人见打了起来,都上来把大锤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一顿揍……大锤爬了起来,身上火辣辣的,心想这也没法干了,回家过年算了。回到住处,简单收拾一下,洗了个澡,照镜子看看脸上几块淤青,笑了笑说:“活干不过我,就弄这一套,没吊用的东西!”
大锤就提前回家了,回到父母家,大锤没见媳妇,只见自己父母在逗儿子玩,问道:“妈,我媳妇呢?”,“在你送的房子里面!”大锤习惯这样的回答,他父母对他媳妇还是有意见,大锤准备喊上媳妇去买点年货,能和父母,媳妇,儿子一起过个团圆年,大锤想着便忘了身上的疼痛,走到丈人家老屋打声招呼,丈人和丈母娘看着他挣钱换来的电视,乐着,他也乐着,转身出来走到等于他一手建起来的新房,门锁着,他皱皱眉头,拿钥匙打开门,走进里屋,推开门,大锤愣在门口,他媳妇正光着身子和令一具裸体扭在一起……
这个年,大锤父母过得还挺开心的,虽然媳妇不是很满意,但是有了孙子还是很好的,大锤也笑着,但是心在滴血,旁边的张家姑娘也在笑着,心里松了一口气。大锤忍了下去,硬是忍了下去,不知道为了什么。过完年大锤带着媳妇孩子又回城里了。
渐渐的,村里议论怎么大锤媳妇不怎么回来了,是不是大锤生意不好了?又渐渐的,村里人也不议论了,因为忘了这一茬。可大锤渐渐的老了,那沟沟坎坎的脸上,闲置着一双眼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