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
小镇以盛产佳酿而闻名,小小的青石板路经常因为潮湿的天气而变得湿滑。韩王浩从小就在小镇长大,家里的父母是小有名气的酿酒师,也给家里带来了可观的收入。作为家里的独子,韩王浩从小就在父母的娇惯下无忧无虑地长大。
不过还好他只是娇气却不纨绔。
母亲酿的美酒一直最受战场上前线士兵的欢迎,所以军队一直想和他们家达成长期的供应的关系。前阵子前线吃紧所以军队也一直没有派人,但是最近军队连传捷报。
等到韩王浩从镇上的中学回来,家里已经住进了一支小小的军队,专门负责来洽谈酒水供应的事情。那个长官穿着深蓝色的军服外套,衣领上的扣子也一丝不苟地全部扣上了,但是整个人却太瘦了。
“你就是韩家的小儿子吧?”那位长官模样的人没有说话,反倒是旁边另一个军人开口了,满脸都是笑容看起来亲切多了。
韩王浩点了点头,“我叫韩王浩。”
过了好几天,韩王浩才知道那个看上去太过瘦弱的长官居然也比他大不了几岁,“是我们将军的儿子呢,”伙夫拿出几块甜蜜蜜的糕点递给韩王浩,他这几天凭着自己有几分可爱的样子早就和这群军人混熟了。
“长官叫李相赫。”
原来叫李相赫啊,韩王浩双手撑在酒窖的小窗子上,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母亲和李相赫谈了个好价钱,便同意把下一批即将出窖的美酒卖给军队。就在同意的那个晚上,前方又传来捷豹,说是失地已经全部收复了,又追加了几百坛美酒。
韩家没有这么多酒,便商量着去其他人家找些美酒来代替,反正李相赫大方给的价钱相当划算。
但是韩家妈妈刚把这个想法和李相赫一说,对方却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的酒我才给这个价格。”韩家妈妈不知道是该开心这位年轻军官这么看得起自家酿的酒,还是该发愁去哪里给找多出来的这几百坛美酒。
韩王浩也被叫到酒窖去帮忙,等到他慢吞吞干完母亲交代的活,已经是月头初上了。月光柔柔地撒在青石板路上,回去的路上韩王浩遇见了李相赫,他不得不打个招呼。
“相赫哥,你还没回去休息啊?”韩王浩的眼睛笑起来弯弯,很是可爱,李相赫看着他表情由得便柔和了些。
“想去看看酒窖。”李相赫诚实的回答,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单独聊天。
韩王浩这才想起自家妈妈也和自己说过好几次,这位长官特别喜欢自家的酒,韩王浩不由得也开心起来,“相赫哥,我带你去吧。”
两个人走在月下的石板路上,韩王浩看起来格外开心,他叽叽喳喳地和李相赫说着这个镇子关于酒的传说,刚刚说完就到了韩家的酒窖。
还没走近就能闻到一股酒香。
“酒真香啊。”
韩王浩笑着接过话说,“我家的酒可是,命室酿美酒,一壶聊复倾。”
少年在月光下欢快地回头和李相赫交谈,右手拿着一瓶佳酿想要和李相赫分享。李相赫愣了好一会,口里痴痴的念着,“命室酿美酒,一壶聊复倾”,结果韩王浩递过来的佳酿痛饮了一口,美酒就像甘泉划过他的口中,“难怪景焕哥也这么说,这酒的确名不虚传啊。”
这是韩王浩第一次听李相赫提起张景焕。
那晚之后李相赫和韩王浩的关系突飞猛进,起码李相赫会主动和韩王浩打招呼了。
美酒渐渐散发出香气,韩王浩之前很少给家里帮忙,这次却十分热情,让韩家妈妈也开心了好久以为儿子开窍了。
随军伙夫一直喜欢韩王浩,觉得像自己死于战火的小儿子,他又喝了一口韩王浩给他带来的酒,酒香四溢味甘却不辣喉,“难怪张少将喜欢你们家的酒。”
韩王浩楞了一下,他想到了之前李相赫也有说过一个人,景焕哥,“他是相赫哥的哥哥吧?”
伙夫听到他这么说深深地叹了口气,直说,“可惜了,可惜了,张少将可惜了。”借着酒意伙夫也开始回忆起往昔峥嵘岁月。
张景焕是李家的养子,也是李大将军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你知道讨伐北方乱党的时候,”伙夫又喝了口酒,似乎又回到了李家那座气势磅礴的老宅子,“你知道张少将有多么得力吗?”
韩家妈妈说等到中秋过后的一个星期,酒就能出窖了。
等到中秋节的时候,伙夫做了月饼,韩家妈妈拿出了之前做的桂花酒。月下浓郁的桂花香气,让才喝了两杯桂花酿的韩王浩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王浩,不要再喝了。”李相赫拿过韩王浩手中的酒杯,他觉得韩王浩已经有些醉意了,喝酒对于小孩子来说终归是不好的。
韩王浩迷迷糊糊地躲避着李相赫想要抢夺酒杯的手,有些不满的抱怨,“哥把我当小孩吗?”桂花酿的香气四溢,天上满月也如此美好。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最后还是李相赫把醉醺醺的韩王浩带回家里,韩家妈妈和其他人都兴冲冲地去参加了镇子上的庙会了。李相赫背着韩王浩走在乡间小路上,皎洁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
“相赫哥,其实我没醉。”韩王浩挣扎着想从李相赫的背上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相赫听着他的话还带着醉意,便笑了,嘴角弯弯的,“喝醉的人都不说自己喝醉了。”
“这也是景焕哥和你说的吗?”
韩王浩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对方没在意,“是啊,也是景焕哥说的,”韩王浩看着他们两个的影子投映在地上,他突然就觉得要是时间能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伙夫后来又被韩王浩有心的灌醉了几次,
“张少将笑起来很温柔,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好,是个很平和的人”
“张少将啊,本来订了门亲事,可是人家却和小情郎私奔了,那是瞎了眼。”
“后来听说那个小娘子过得也不好,都是报应。”
韩王浩拿着家里的五年陈酿,给伙夫又添上了一杯,“那相赫哥一定也喜欢张少将吧。”
伙夫闷了一口好酒,“是啊,”他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酒窖里就只有他和韩王浩,“王浩啊,你可别到处去乱说。”
“据说啊,我们相赫少爷喜欢张少将,不是那种兄弟之间的爱,是夫君和娘子的那种爱。”
“被将军知道了之后啊,张少将主动要求上了前线,结果啊被大炮给轰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
伙夫说着不为人知道的深宅旧事。
“相赫少爷还为此大病了一场,要死要活的要去前线给张少将收尸,被将军一顿毒打才消了这个念头。”
韩王浩本来有的那一点点醉意突然全都醒了,月光透过酒窖狭窄的小窗户照在他们脸上。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他脑子里全都乱了,却又异常清醒。
「 他们不是兄弟那种的情感,是夫君和娘子的那种情感」
要是放在之前,韩王浩听到这样的话语兴许也会和伙夫一样,是一种惊奇可怕的态度,但是自从见到过李相赫之后,听说了这句话,他像是茅塞顿开了一般。
他喜欢相赫哥,他满腔的喜欢不是只想陪着相赫哥,他是希望相赫哥也能喜欢自己。
李相赫把他背到了韩家的门口,便拗不过他,将他放了下来。韩王浩因为喝酒的缘故,脸被熏红了,眼眸也水亮亮的。
没忍住,李相赫掐了一把他还带点婴儿肥的脸。
「相赫哥,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景焕哥那样的喜欢。」
韩王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个晚上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李相赫只是脸色苍白的说了句,“王浩你还小,你还不懂。”
他很想说自己都懂,自己已经长大了。
可是第二天起床,李相赫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韩王浩才知道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懂。
再也不会叫自己“王浩”了。
明天李相赫就要押酒回城了,韩王浩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他拿了一坛子九月酿,是母亲珍藏了五年的,他敲李相赫的门手都有些发抖,“相赫哥。”
或许是他语气太过于委屈,让李相赫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对方居然让他进了门。
李相赫喝了一口韩王浩带过来的酒,神情突然变得极其难过,“王浩,这是什么酒啊?”
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韩王浩觉得母亲最为得意的佳酿居然在他口中有些发苦,“九月酿,五年最佳。”
话音刚落,李相赫突然笑了起来,那样明媚,“难怪他这么喜欢。”
那个晚上李相赫和韩王浩都喝醉了。
「 王浩,这条路太难走了,会被世人所唾弃,所不理解 」
凭借着最后一丝清醒,韩王浩努力地说出,“哥,我不怕。”
“王浩就像我一样,不清醒。”
韩王浩第二天醒来还在母亲特地给李相赫收拾出来的厢房,他猛地想起今天是押酒回城的日子,他出门看到青石板上残留的鞭炮红色纸屑就知道已经晚了。
回头就看到母亲兴奋的神情对着他说,“王浩啊,李少将说愿意送你出去留学,这可是不得了的恩情,你可得努力啊。”
韩王浩也答应了,既然相赫哥觉得自己没长大,那么就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尽快长大给他看看吧。
他没想到时间能过的这么快,一晃就是五年过去了,韩王浩完成学业归国。他站在游轮的甲板上看着遥远的东方,他沉默了。
换乘了好几种交通工具他才回到少时成长的小镇子,小小的石板路也变成了宽阔的大道,镇上的人人见到他都要说,“这不是韩家的小少爷吗?”
这五年韩家的酒坊越做越大,俨然成为了镇上第一的酒坊。
韩家妈妈不再是那个青涩的酿酒女人,也穿上华服,也知道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了,但是见到五年未见的小儿子还是流泪了,嘴里直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回来没几天韩王浩就知道了城里李少将大婚的消息,他们家承包了婚礼所有的酒水,他敲开了母亲的门,“母亲,这趟酒我送去李家吧,我也该谢谢少将送我去留学。”
得到了母亲的同意,韩王浩便着手开始挑选婚宴酒。
婚宴酒自然是以八月女儿红为佳品,酒水甘烈,像是将军的妻子那般。
李相赫也没想到押送酒的会是他五年没见的韩王浩,对方已经长大了,脸上的婴儿肥已经没有了,也不会在甜甜笑着叫自己“相赫哥”
“谢谢少将送我去留学”
韩王浩笑着问李相赫,“哥你可还记得景焕哥最喜欢什么酒?”
“韩娘子的九月甘泉酿,五年为最佳。”他毫不迟疑地回道
韩王浩突然就懂了,把手上这坛子九月酿给了李相赫,“这是新婚贺礼。”
不再多打扰,韩王浩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想要参加李将军小儿子的婚礼,实在太过于勉强。
“那位伙夫叔叔可还在?”
李相赫沉吟不语,过了好久才说,“押解酒回城中,没多久便上了战场,我便没他音讯了。”
终于是了无牵挂了,韩王浩笑了笑,举手作揖准备走了。那边李相赫也起身送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知道这次一别恐怕再难见到,“王浩你长大了。”
“少将,人都会长大的。”
最终归于平静。
韩王浩也想清楚了,就像张景焕之于李相赫是触碰不到白月光,李相赫也是韩王浩拥抱不到的白月光。
有些缘分难了,只能贪欢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