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的肆虐下,天津成了“体弱多病”的孩子。像战火之中依次失守的沦陷区,人们被一块块无缝衔接的铁皮子包裹起来像失去了自由的绵羊,恐慌和惊吓跌宕起伏。
与我的住所遥相对望的楼层是个收容密接者的隔离酒店。晚间,灯光和当下疫情的势头成正比亮起,一间一间的方格子窗户跟监狱铁筑的牢门一样,关上了自由,也关上了等待。最令人心生怜悯的是,一位将幼童横抱在胸前的妇女透过玻璃静静地斜睨着灯杆映射下的马路。呆久了,婴儿醒了,她便上扬搂在下面的胳膊把小家伙正贴着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蔫儿在她脖颈上的小脑袋。她的视线却一直钉在原处,望着悠闲散步的行人和疾驰过往的车辆。这莫不让我想起三月份的“宝坻之旅”,我感恩那段弥之可贵的特殊经历。冠冕堂皇的说它使我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和总结,比如我不再喜欢用“疫情什么时候才能过去”的蠢话去抱怨生活,因为迁延日久口罩必定会像裤衩子一样自然而又得体的属于人们离不开的衣物。换句更现实的说法:那段日子允我有了足足一个月的带“心”休假,开心的吃,开心的睡,开心的耍,肆无忌惮且堂而皇之。
较往年不同的是立秋以来天津的气温持续下降并无反复。韶华渐近,凉意徒增,正应了“秋高气爽”一词。洁白浑圆的月亮像一盏明灯空空地悬在机坪之上,洒下霜似的白芒落在飞机照不到白炽灯的那旁。和风携着诠释“秋风入庭树,孤客最先闻”的蕴意迎面吹来,头发乱了,工卡飞了,滑油罐子倒了,一切都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我常常回想纵横驰骋不需要核酸报告日子,没那么多担忧也没那么多禁忌,着实属于自由和放荡的无羁无绊。吉兆桥下的海河水依然周而复始地迎接着朝阳和晚霞的洗涤,可新生代的婴儿们竟然从呱呱坠地开始便失去了贪婪呼吸的权力,哦不,应该说是从未享受过贪婪呼吸的权力。一切都在朝着原来该有的样子背道而驰。
我开着小秦穿街走巷。原是想去程盛道菜市场买一斤凉拌菜就早晨剩回的大饼吃,然而雪莲路早被铁皮子围着个密不透风,菜市场算是沦陷了。斟酌再三,我只好放弃这顿奢望型大餐,于是左转拐进一条辅路,穿过去是耀华中学一侧的惠山道。无论生活如何改变,是好是坏,还是得利用智慧或者勤劳地活着。菜农们早把生意从程盛道转移到了惠山道。原先暮色里的惠山道除了左右避坑的小轿车外,跟“热闹”二字几乎十不靠,也就是上着锁的封闭式餐车能看得出早晨排队购买大饼鸡蛋时的短暂辉煌。我挑了几只不太景气的黄瓜和品相差强人意、套着塑料膜的皇冠梨。老板极力推荐说随便尝不甜不要钱的葡萄,我实在没下去手,几只嗜血的苍蝇像战斗机似的匍匐在葡萄堆儿里难以掩饰令我反胃。实在鉴于老板的苦口婆心,我相中一只裹着纸袋子的淡红心儿柚子,老板十分自信的补充说想吃红心的一定要到十月份才好吃,对此我深表怀疑。
小秦是一辆珍珠白新能源车,六月初来的。快四个月的时间里还从未洗过,按我爸的意思要到半年后洗才最好,否则微不可见的小石头容易刮花车衣,太阳底下会现出一条一条的横道。于是,我把小白秦硬生生开成了土头土脸的小灰秦。夏末倒下了三两场小雨,秋后却不尽人意,导致用一根手指便能在小秦的车顶划出白底儿地图。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小秦都不能称为“豪车”,但我视之如获珍宝。她使我的出行半径扩倍增大,也免去了我风吹日晒的销蚀。
小二花和小灰灰是两只整日追逐赛跑的幼猫,它俩诞生于321空难往前的一天,正是我在《曲径通幽》中提及的小花和小biubiu的崽。这俩小东西各有八斤重了,小二花随了小花的不挑食和温顺,小灰灰却没随小biubiu的懂事聪明,把我居住的小窝当成了它跑酷的天堂。从地板上到床上,一个急转弯再扑回地上,这一系列动作完美地重塑了《猫和老鼠》中汤姆的情节和形象---欠揍。为此,我曾两次把它关在有粮有水的笼子里,希望能圈一圈它顽拧的习性。当天夜里倒也十分配合,可第二日便又回归了记吃不记打的揍性。直到有天,小灰灰在开门散味儿的时候从我脚下溜了出去,极像童年喜欢置气离家出走的我。不同的是,我顶多在离家二里地的草垛子里宣宣毒誓、发发脾气也就死乞白赖的回去妈长妈短的了。而小灰灰竟彻夜未归。我抱着小二花和开口的猫粮从二楼扫到十楼,却丝毫没有捕获它的踪影和声音。那个时候我才扪心自问,淘是淘了点儿,只要它能活着怎么着都成。
疫情把一切变得不再是原来该有的模样,不管是好是歹生活依然在继续,坦然面对微笑相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