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南京,恐怕是因为了那梧桐。那满城的梧桐树。
老蒋爱美龄,美龄喜欢梧桐,他就在南京城遍插了梧桐,这让我总会诧异,我这城市的她莫非喜欢满街的柳树毛子?
南京城很大,我为了梧桐,选择了自骑出行,一个背包,一辆自行车,一部手机导航。先是先锋书店,一个一个走下去,累了就在书店多看一会儿书,有时候也看挂在墙上的明信片,来自五湖四海,说着各自的心声,那些文字能够表达的是此一时彼一时的心思,但我不知道他们离开了书店,重新走到梧桐树下,那些阳光是不是还会照亮他们的天堂,哪怕隔了树叶,斑斓也好。
走累了我就吃鸭血粉丝,往往就是街边小店,每一个都说百年老店正宗老汤。大概在南京,吃了得有八九碗,正宗不正宗吃不出来,因为我吃面条粉丝一类带汤的食物,一律是外加两大勺醋和一大勺辣椒,酸辣盖住了所有的味道,但这酸辣味是我味觉神经里的最嗨,我也知道,黄帝内经里面说,味过辛,会使人精神颓废。
我也在白天去了老门东,一条一条街串,在傍晚踱到南京德云社剧场,买了最贵的一张票坐在第一排,嗑瓜子听小帅哥说相声,偶尔回头,发现剧场里女娃居多,而且会给相声演员带秋裤,螃蟹啥的礼物。名角上场的时候有好多女娃涌到台前送上礼物。我觉得世道变了,虽然我第一次花钱买票并且坐在全场的C位上听相声,我也倍感被时代落下的悲桑。
我也在夜晚去看秦淮河的水和船以及两岸,可是我搜寻了众多的场所,人们当然喝酒吃菜高谈阔论,却没有吟诗作画以及弹琴唱歌,或者在河边舂米洗菜的人家。我十分怀念,不,是艳羡当初的秦淮河呢。
我也去看了科举考试的博物馆,看那一个个漏风漏雨的小隔断,想着那年那月的才子们,是怎样的在那里写出比我们打印机的字都漂亮的试卷,想想皇帝读过的试卷,大笔一挥便光宗耀祖。可是现今,我那高考卷子不知得到哪位贵人的按标准检索,我的文章洋洋洒洒,却被圈点出重点词句加分减分。好在我还算挤进了高考这座独木桥,在40年前我还成为一名大学生。半生文章无数,可是皇上看不见啊!所以我也就只能窝在七品队伍里二十余年。但我依然感谢我这个时代,那要是在过去。我这小体格子不能混进沙场成为花木兰,我也就能扮个男相陪人读书送人赶考然后化成蝴蝶了。想在这科举小屋待上七八十日恐怕很难。所以让皇上看到我的文章继而光宗耀祖也是个美丽的梦。
在南京,然后突然想起我在很年轻的时候来过一次,大概去过中山陵,走很多台阶,把新买的一双布面高跟鞋的鞋尖磨漏了,还吃了一道菜叫蚂蚁上树,端上来一看,不就是粉条炒肉沫嘛。然后住在一个三个陌生女的一个房间的招待所,会了一个老家在南京的男同学,我坐火车离开的时候他去车站送我,站在车厢下面表情木讷,我回想起来我似乎希望我们能依依惜别,然后拉着手他跟着火车跑一段。结果是啥也没有,这样的希望破灭在我前半生中无数次的体会过,因为我总是在关键的时刻表现出刘胡兰一样的大义凛然和视死如归,一个掉了脑袋碗大的疤的女人,有点恐怖有点恶。
所以我此行南京,因为是独来独往,显得无比的自由而舒朗,照顾的是自己的情绪,希望的是自己的自在。
匆匆忙忙间,这是一座我看了一眼就爱了的城市。
后来,我收到了一张寄自南京先锋书店的明信片,上面写着“没有一只鸭子能够走出南京,你走出去了……”我想着这张明信片被写好,被投到书店门口那个红色的铁桶邮箱那里,然后辗转到我的案头,万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