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年纪读《漫长的告别》难抑悲伤

《漫长的告别》

《漫长的告别》是一部文采斐然的“硬汉派”侦探小说,当我们紧随悬疑的情节沉浸在作者精心编织的故事时,不禁会对钱德勒信马由缰的才情深深折服,对文学性要求高的侦探小说迷,钱德勒绝对是不容错过的一景儿!

这部小说是集钱德勒文风之大成者,发表于1953年,是作者的第六部长篇,并于当年荣获了侦探小说界最负盛名的“爱伦·坡奖”年度最佳小说。读者对这本小说喜爱到什么程度呢,基本每过一段时间市面上就会涌现一个新的译本,小倌读的是最新的由读客出版的姚向辉译本,从作者辛辣幽默的文风上看,译本表现不俗。对于钱德勒这样一位语言大师,如果有余力,精读英文原版绝对也是一大精神盛宴,小倌已经加入2019原版书阅读计划!

小倌的耿直话:《漫长的告别》这部小说,如果仅从故事性来说,它绝对不是一部完美之作。它无法超越的地方在于、它让你我甘心被俘的地方在于、它让人觉得瑕不掩瑜的光芒普射地方正是在于它的语言艺术。美国作家乔伊斯·卡鲁尔·欧茨曾这样评价他,他说:“钱德勒的精湛修辞已到达无我之境,一般作家难以企及。读他的作品我们会兴奋地发现,在我们面前的不止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还是一个语言高手,一个视野广阔的文学大师。”

这类小说最不好分享,一不小心被剧透一脸的话,读者一定要骂娘了,所以在这里我仅仅从语言的艺术性的角度来跟大家吹吹钱德勒吧。现在我换一种方式,将阅读这本书那一周的时间里内心的所思所感逐条贴出来,让一个阅读中的人来说话。

第一天 通过新鲜的文字构造来感受新鲜的思维,简直妙不可言。有时候有一种像看连珠炮精彩对白的美剧的快感。一个优雅的酒鬼绅士和一个魅力十足的私家侦探,两个男人的铁汉柔情?剧情直到马洛协助特里出逃,才算正式开始,至于书名的线索,读到第八章,暂时还没有线索。

作者的语言娴熟而又富于变化,夹杂着浪漫的风骨,但有时候又尖锐现实得像刀子,当你才被他的飘逸迷住,他又冷不防地丢给你一兜篓老练,叙事也是不动声色地跳动节奏。一个让人琢磨不透,很会引人入胜的作家,在这样的作家面前,读者也只好甘心被摆弄。

特别是看到下面两段,懊悔为何现在才开始读钱德勒。

——“我这种人一辈子会有一个光辉时刻,秋千架上完美的一荡。然后余生就全花在尽量不从人行道掉进臭水沟上了。”“今天会是多么讨人喜欢的一个好日子。微风习习。你能听见街对面的老桉树在交头接耳。聊它们在澳大利亚的往日时光,小袋鼠在树枝底下蹦来蹦去,树袋熊你背背我我背背你。说真的,我大致看得出来你惹了麻烦。等我先喝几杯咖啡咱们再谈不迟。刚醒来的时候我总是有点轻飘飘的。咱们去请教一下希金斯先生和扬先生。”

第二天 从特里的自杀开始,剧情开始多了很多纷杂的线头,摩根对“被自杀”的分析,还有恩迪科特的警告,都让我对特里的死充满疑惑。门德南斯的出现带来了大量关于特里的信息。特里的死到现在看来还是个谜。“今晚,你有一个朋友需要告别”,作者终于点题了。

第三天 这几节中马洛的侦探形象一点点开始丰满,聪明,狡黠,令人称道的判断力,放肆的毒舌,对老实人的一点同情心,比对手更狡诈……钱德勒的文字太高级,看到了很多很棒的组合,见缝插针的想象力。他很擅长把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物绑在一起,化表面的对立为艺术的统一,让人耳目一新。剧情的铺陈方面,他就像条蚕一样,一口一口,一丝一丝,耐心地把读者困在它的茧里面,而它却在外面得意地看着我们在这个地方推一推,又在那个地方敲一敲,找出口的过程既享受又煎熬。

第四天 韦德的一个求助电话,让马洛再次出现在他家里。马洛很理性,尽管迷恋韦德夫人,可是一到案情里,他就展现了果断的分离能力,完全剔除个人感情,“金色的梦”眨眼之间就被视为案件的一页充满疑点的资料,这是很高的职业素养。在书房,他重组事件,力求每一个判断都能合理地落地,审慎地看待每个人的举动,分析合理性,从这一点看,马洛确实是个出色的私家侦探。韦德希望马洛销毁的稿件,似乎隐藏了很多重要的信息,而且让人忍不住联想“特里案”。到这里,全书已经进行一半了,作者撒出去的网上,看似爬满了相互独立的故事,但内在却有某种关联。还会有故事出现吗,焦急地等待作者解密。

第五天 忍不住读完了,感觉自己被玩弄了,受到了一万点伤害。钱德勒先生太骄傲了,太冷酷了,根本一丁点都不想取悦读者啊,不过或许,这才是最深的取悦?通篇都在让我们琢磨,一开始还给我们一段关于真善美的遐想,纯真不胜套路的读者绝对斗不过老辣的钱德勒。哎,猜得到的凶手,猜不到的反转。

来看这段精彩的叙述:

毫无感觉是真的。我心里就像群星之间的太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回到家,调了一杯烈酒,站在客厅敞开的窗户旁一口一口地喝,听着月桂山谷大街的隆隆车声,望着庞然城市的怒火悬在山丘上空,大街就从这些山丘之间穿过。远处,警车或消防车的哀鸣起起落落,寂静永远持续不了多久。一天二十四小时,总有人在逃跑,总有人想抓他。外面千种罪恶的黑夜中,人们垂死,人们伤残,人们被横飞的玻璃割喉、撞死在方向盘上、碾死在重型轮胎下。人们被殴打、抢劫、勒死、强奸和谋杀;人们饥饿、生病;人们感到无聊,因为孤独或悔恨或恐惧感到绝望、愤怒、残忍、3狂热,哭得浑身发抖。一个不比其他城市更糟糕的城市,一个富裕、繁荣、充满自尊的城市,一个失落、挫败、充满空虚的城市。

从这里可以看出,作者对你我这些小人物充满关怀之心,我们都有过的相似经历。城市的纷乱铺天盖地,个人的命运在这种庞杂中更加显得微不足道,尽管也努力拼搏,尽量做最好的自己,但仍免不了被社会的浪潮拍倒在地,我门对人生的无常束手无策,很难摆脱自身的局限,困境,精神枷锁,更别说阶层。也许,挣扎只是唯一的意义。

就是如此冷酷的作家,刚开始你以为他给你看的是两个男人的长情,一种配得上忍受过的屈辱的敬意。直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生命的悲剧,被辜负的铁汉柔情。有一点难过。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生命里的那些善意的相逢,才显得俞加弥足珍贵。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To say goodbye is to die a little.在这场漫长的告别中,这句经典在读者中间被流传了半个多世纪了。每个读者心里可能都有自己的解读。再读《漫长的告别》后,我好像又有了不同于以往的体会。当人与世界持续地对抗,当追忆生命中那些已经幻灭的美好,我的心里涌现出一股说不出的悲伤滋味。它们牵萦我,在我心里留下印记,不曾说再见,却已经永远告别,并且这告别随着生命意识的召见,竟看不见穷尽。柏拉图说,人生就是在练习死亡,如此心灵才能自由地追求智慧。这果真是生命不可违逆的秩序吗?

还是多唠两块钱儿欢快的吧,看完这部小说,小倌还养成了动不动就想喝一杯的习惯,还迷上了调酒这些腐败的资本主义享乐作风。钱德勒,您厉害!

读《漫长的告别》

书野牧羊作者——羊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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