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来的猝不及防。

段宜恩吸了吸鼻子，裹着被子去关窗，拖鞋也不知道被踢到哪，光着脚他冷得够呛。明明昨天还是温暖明媚，他从来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今年的天气本来就异常。费劲的从衣柜里翻出长棉袄，被折腾过之后衣服都涌了出来，杂乱不堪。

其实有那么几天了，破坏掉从前这个屋子另一个主人留下的痕迹，被放倒的水杯，忘记盖上的牛奶瓶，被打翻的马克笔袋，都是尝试过的标记。之前是有这么个人，并不是那么个讲究的人，但总去喜欢念叨他，衣服要叠好不要乱放，按季节排好，脏衣服要放进脏衣篓。这点细节，说了好多遍，但是那个人从来是不厌其烦的。

随意踩了双靴子段宜恩就准备出门，中午约了朴珍荣谈稿子的细节，在朋友面前他其实不那么在意形象，但他也不喜欢迟到。不过显然他低估了宿醉的余波，弯下腰来系鞋带，一个踉跄他差点来个原地翻滚，他撑着玄关缓了好一会，还是拿起挂在墙上的钥匙出了门。

段宜恩不常喝酒的，当然不是因为酒量问题，只是他向来不是个会让一些事脱离掌控的人，饮酒过度显然不符合他自制力强的人物设定。但这种自律的人也总是保持着清醒的大脑，想要逃离现实的方法却也只有喝酒，像他一样。

不过喝酒也并不奏效，他想，一开始就不该指望酒的效果能比上传说中的孟婆汤，忘忧忘愁的也只是传说。由于昨晚的一杯又一杯，段宜恩现在觉得除了头痛以外醉酒没有给他带来其他的意外效果。

你看林在范的脸还不是一直在我脑袋里晃啊晃的。

到约定地点的时候朴珍荣正在翻着菜单，中午时间餐厅也是爆满，服务生弯着腰和朴珍荣推荐菜品，段宜恩径直走过去坐到朴珍荣对面。

“先来一杯冰美式。”说完段宜恩就挺尸躺着了，也不看朴珍荣。

“我看哥你这么面部憔悴阳气耗尽了的样子，昨晚没睡好啊。”

“没，失眠呢。”

“得了吧，我好歹认识你十多年，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什么心思，说吧，这回你俩又是怎么了？”朴珍荣眼神真挚，背挺着，双手还搭着放在桌上，像是要念诗一样。段宜恩还是气定神闲，说了句没什么。咖啡来的也快，他又默不作声端着咖啡，眼神飘到窗外，窗子上有驯鹿的喷绘，到处都是红绿白的搭配装饰，毕竟是美籍华裔，圣诞节的意义非凡，每年圣诞节他都是最跳的那一个，身边有朋友有家人，还有一个陪伴多年的他，幸福美满不过如此。

不过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超过50个小时没联系上林在范了。吵架的理由早就忘了，想来也不重要，三十岁的男人也能为了一点小事吵得面红耳赤甚至摔门离开，都不是脾气多么好的人，但是在一起这么多年二人几乎没有这么严重的争吵，还是在圣诞节这几天。但是维持着近乎冷战状态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莫名而来的几年之痒，两个人什么都不做也能冷战，也正是因为什么都不做所以才冷战。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朴珍荣问。

“你不打算和我谈稿子了？”

稿子哪有你俩的事重要啊，朴珍荣心想，天知道他们的八卦群早就爆炸了，其他人都不敢去问，就指着他今天碰上段宜恩能得点消息，这个主还转移话题。

“行行行，谈稿子谈稿子。”

可能是一直以来积累了太多矛盾吧，舍不得吵架是一回事，有没有矛盾是另一回事。两个朋友之间可以打一架就和好的事，他俩如果打一架估计不得消停，自己心里也得疼死。

果然谈了恋爱人就会矫情，干嘛都别扭。

出了餐厅迎面刮来一股妖风，打了个正着，段宜恩搓了搓手哈了气，又放进口袋里，缩着肩。其实他挺喜欢冬天的，有雪，有最合适的热美式咖啡，深灰色的围巾，宽松的棉衣，天气越冷，带来的落差的幸福感就会更大。今年的圣诞节没有下雪，去年他一个人偷摸在小区楼下堆了个大雪人，大的弄完了还嫌不过瘾，又堆了个小的放在自家冰柜里，晚一点林在范做饭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围观全程的段宜恩先生笑的在客厅的打滚，林在范也只是瘪嘴的摇了摇头，拿出食材转过身，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

思绪又转回来，不知道怎么走到了商场里。到处都是结伴而行的情侣家人，朴珍荣有事先走了，他一个人喝完了咖啡才离开。商场正中央有一颗巨型圣诞树，差不多是到屋顶的高度。段宜恩抬着头，望着树顶上远远的星星，不由自主的拿起手机拍了照，直接po到ins上，没有配字，图上也只是圣诞树。评论也来的很快，段宜恩好歹也算是个热门作家，天天守着更新的小粉丝也不少。段宜恩其实不大关心这些，但是偶尔还是会翻一翻挑几个顺眼的回复一下，跟个偶像明星似的来点粉丝福利。穿梭在情侣之中还是有一点莫名的尴尬，也只好拿着手机先刷刷评论，没有意料之中大面积的“圣诞快乐”，反而大部分评论都是在讨论照片上的圣诞树。

“mark啊这个圣诞树顶上有两颗星星诶~”

段宜恩？？？

点开大图才发现确实是两颗星星，自己拍照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有两颗星星的圣诞树也确实特别了。

等等，我刚刚突然想拍照不会是因为看到两颗星星吧…

顿时当红作家段宜恩内心闪过的都是“我们要一起做最亮的星星！”“你亮我也亮！”“你是我的小太阳我是你的小月亮。”这样的句子。三十多的人了，看到两颗星星这种东西还会感性的掏出手机。评论里有问是不是指的mark和jb两个人啊，段宜恩又怔住了。

果然人谈了恋爱就会矫情，自己是不是因为一直沉浸其中现在才发现呢…

翻了翻自己过去发的动态，其实他几乎没有发过他和林在范的合照，但差不多所有动态都和林在范有关，有两副碗筷做背景的火锅，两件一样的大衣，叠在一块的电影票。这时候有其他人回复那条评论说不言而喻啦，mark肯定是和jb在一块啦。

他突然想起来吵架的时候林在范问他，我们之间感情已经这么浅薄了吗，你现在的想法还是和当初一样吗？

自己当时气的半死没有多想，现在想来林在范的潜台词实在是明显：你还爱我吗？

说来又觉得矫情，都不是很会表达的人，正是新鲜的年纪但是两个人早就过出了老年人的感觉，自然的一起出门上班，自然的问候吃饭的问题，自然的一起回家，自然的生活。偶尔的激情也不过是偶尔，两个人以前也不是安分的人，一起生活的太久，生活模式像是老夫老妻但两个人也正是最吸引局外人的时候，纷纷扰扰太多，好像自己所有的心机猜测全用在了这种时候。

去他妈的几年之痒吧，段宜恩把那个回复截了图，连着圣诞树一块发给林在范。

大步走出商场才发现突然下起小雪来，耳边是小朋友兴奋的尖叫声，南方就是这样，下个冰雹都能咋呼半天，下雪了很值得放个鞭炮庆祝一下。陆续很多人从商场里走出来看雪，段宜恩情绪也被带起来。

口袋里传来熟悉的提示音，拿出手机雪花也撒在上面：圣诞快乐，快回家，我买了圣诞蛋糕，晚了我叫Jackson来吃了。

王jackson：谁稀罕？？

既然都不是会表达的人，那就谈一场不言而喻的恋爱，当然前提是有信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