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多变，中午才下过一场大暴雨，好不容易晴朗了一会，晚上又来了一场大雨，下了半个小时才停歇。窗外的马路上水淋淋的，街道两旁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仿佛肥皂水一样，泼得满大街都是。

咖啡馆里零零星星的几个客人见雨终于停了，时间也不早了，三三两两地站起身来结账离开。

王葭玉露出看起来无懈可击的笑容，与这些老顾客一一道别，只有十分熟悉她的人才能察觉到她微笑面具下隐藏的那一丝心不在焉。

直到最后一个顾客走出大门后，王葭玉才一寸一寸地卸下脸上的笑容，仿佛笑得太久了，生锈了，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将面具取下来。

被大雨打湿的清新空气顺着顾客忘记关上的大门偷偷溜了进来，带来了一丝洗刷过的树叶清香，又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土腥味。

王葭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细细品味了一下这股气息，不对，这股气息与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后的不一样。

她睁开双眼，这时若有人站在她面前，就会看到她的双眼黑得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古井，毫无波澜。所有的情绪和回忆都被死死地压在那层摄人心魄的黑色下方。

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王葭玉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准备收拾一下就下班回家。店里另一个年轻女孩早就回去了，王葭玉是个很体贴的老板，考虑到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她每次都让那个女孩早点下班。

等一切都收拾完毕以后，王葭玉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提步向她的宠物小乌龟走了过去。

这是一只还没巴掌大的乌龟，此时它的头正十分人性化地一上一下地点着，仿佛在跟王葭玉打招呼，实际上王葭玉心里很清楚，它才不是打招呼呢，它是在向自己磕头求饶。

王葭玉俯下身去，面无表情地盯了小乌龟一会，然后捏着它的尾巴直起身来，将小乌龟举至与眼睛齐平的位置。小乌龟四肢不停地划动，使出吃奶的劲努力把头昂起来看着王葭玉，它的嘴一开一合仿佛在说些什么。

王葭玉冷冷地说：“萧骁，你这样看着我是想说什么吗？你倒是说啊，光看着我可没用，不好意思，你的眼睛太小了，我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

她左边的嘴角扬起，扯出一缕轻蔑的笑容，这笑容里面还带着一丝丝冰冷的恨意。

距离当初第一次遇见萧骁已经二十年了，然而她对他的恨意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消退。那天也是个暴雨天，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王葭玉从记事起就生活的一座孤岛上。

原本作为一只鳖精，是不应该生活在大海中的一座孤岛上的，不过据姐姐王葭卉说，因为人类一步步蚕食了她们的领地，无处可去才逃难至此。虽说她们是精怪，但人类却比精怪还可怕。姐姐总是耳提面命、不厌其烦地嘱咐她，千万不要相信人类。

可她最终还是辜负了姐姐的谆谆教导，让自己差点魂飞魄散。

王葭玉在遇到萧骁之前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类男子，活的。以前她只在姐姐偶尔带回来的一种叫做杂志的东西上看到过人类的模样，因为姐姐要告诉她该如何修炼成人形。王葭玉当时特别喜欢杂志上那些有着大长腿和妩媚面容的女模特们，她很想变成那样子。

可惜王葭玉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硬是把自己吃成了一个小胖子，有一天她好不容易可以幻化成人了，高高兴兴地冲到水边一照。等等，水里那个短胳膊短腿，圆脸圆眼圆鼻子，还有一个肉嘟嘟的下巴的女孩子是谁？

姐姐王葭卉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狂笑，王葭玉傻眼了，为什么同为鳖精，姐姐可以变得像杂志上那样妩媚动人，而自己却像没发育好的小女孩一样？

为此王葭玉沮丧了好久，姐姐在笑得肚子疼好多回后，才良心发现地安慰她，兴许是她的法力还不够，再修炼个几百年应该就会变得跟她一样了。

为了姐姐这句话，王葭玉终于发愤图强，从早到晚修炼个不停，誓要摆脱这幅包子模样。尽管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无归哥哥信誓旦旦地说她一点都不胖，她还是咬着牙一边减肥一边修炼。

可是这个坏无归老是拖她后腿，非说她瘦了不好看，不知从哪里找来那么多好吃的果子，害得王葭玉每次都无法抗拒然后减肥失败，直到萧骁被暴风雨刮到这个小岛上的时候，她还是那副圆嘟嘟的样子没有变化。

那天王葭玉修炼得睡着了，等醒过来时一睁眼就看到昏迷的萧骁躺在她身前不远处，第一次见到人类的王葭玉忘记了姐姐的嘱咐，好奇地凑上前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生物。

他长得真好看啊，王葭玉的词汇匮乏，不知该如何形容，但他确实比杂志上的那些男人还要好看。色迷心窍的王葭玉就把这个男人拖到了自己的洞穴中，还用了一滴姐姐给自己的救命灵露救醒了他。

当男人第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王葭玉惊呆了，她的嘴巴张成个圆形，口水都要流了出来。男人的眼睛让她联想到了夜空中的星星，不，不仅仅是星星，他的眼里几乎装下了一片星空，那片星空在男人的眼里缓缓地转动着，差点没把王葭玉的心神都给吸了进去。

原谅王葭玉这只小鳖精从未见过世面，第一次见到这般俊朗的人，自然是在不知不觉中就一头栽了进去，把姐姐提着耳朵的无数次叮咛都抛之脑后，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告诉了男人，也就是萧骁。

她巴巴地把无归哥哥给她找的果子都捧到男人面前，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狗一样，就差摇着尾巴请主人吃了。而萧骁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不过他也有大发慈悲的时候，有时心情好了，他会给王葭玉讲一些童话故事。

按照他的说法，王葭玉看起来还是个小女孩，应该喜欢听童话故事。这句话让王葭玉更加沮丧了，她不是小孩子了，只是法力不够才只能变成这样。

说是这么说，王葭玉还是很喜欢听萧骁的童话故事，尤其是喜欢人鱼公主的故事，百听不厌。每次她都捧着肉嘟嘟的下巴，流着口水陷入幻想中。想象自己是那个美丽多情的人鱼公主，而萧骁就是被她救起的英俊王子。

但是她总是忘记，人鱼公主最后也没能跟王子在一起，而是化作了泡沫回到了大海。一切早在开始时就注定了结局，要不是她有个好姐姐，有个好青梅竹马。

待身体恢复以后，萧骁待不住了。王葭玉很纳闷，她觉得这里很好啊，有她在，萧骁不会冻着饿着，为什么他非要离开？但被萧骁那双迷人的眼睛一盯，王葭玉的理智就被抛到爪哇国去了。

她按照萧骁的指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扎了一个木筏，又给他准备了很多果子固定在木筏上。想到萧骁就要离开了，王葭玉万分不舍，可又不忍心拒绝他的任何愿望，所以在听到萧骁邀请她跟自己一起离开时，王葭玉简直是喜出望外了。

姐姐正好不在家，去龙王的宴会上吃酒去了，也许她可以偷偷溜出去玩一阵子再溜回来，这样就不会被姐姐骂了，王葭玉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无归哥哥听说她要离开，百般劝阻，却无论如何都拉不回被美色所误的王葭玉。

于是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好天气，王葭玉既忐忑又兴奋地跟着萧骁踏上了回陆地的旅途。一开始的旅程十分平静，王葭玉甚至开心地唱起歌来，只是那歌曲的调调都不知道被她拐到哪个角落去了。

可好景不长，海面上掀起了大浪，黑沉沉的乌云吸饱了水重重地压在他们的头上，给人一种天都要塌了的恐怖感觉。一道道雪亮的闪电狠狠地劈在他们的周围，吓得王葭玉哇哇大叫。

她胆子其实很小，怕疼怕雷电甚至怕虫子，还总是被无归哥哥笑话。以前的雷雨天她在小岛上还不觉得有多么可怕，现在这一道道闪电仿佛就劈在她鼻子尖前，她生怕下一秒自己被劈得外焦里嫩，可以直接端上人类的餐桌了。

王葭玉抱着脑袋缩在木筏上瑟瑟发抖，每一次雷声响起，她都要发出见鬼似的惨叫声。直到她看到一旁的萧骁差点被风浪掀下去，几乎要吓尿的她突然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使出吃奶的劲，用微薄的法力护住了木筏和萧骁，这件事可说是除了与萧骁一起离开以外，她做过最勇敢的事情了。

然而与天威作对，付出的代价不可能小，暴风雨还未彻底平息时，王葭玉就因为法力透支而昏迷了，连人形都无法维持。直到她在沙滩上悠悠醒来的那一刻，她才明白什么是姐姐说的心如刀绞。

出事的不是萧骁，他好端端地躺在一边还未苏醒，呼吸平稳没什么大碍。让她心碎的是卧在木筏那端的无归哥哥。

勉强恢复人形的她扑了过去，忍着经脉撕裂般的疼痛感试图给无归哥哥输入一点法力，无归的身体抖了一下，气若游丝，好不容易才撑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王葭玉。

他露在外面的手脚都泡得发白，一只海龟怎么会被海水泡得发白？王葭玉用脚趾头也想得到，一定是他跟自己一样法力耗尽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滴在无归苍白的脸上。

无归看着哭泣的王葭玉，有些着急，可是用尽全力也无法抬起一根手指，帮她擦掉眼里的泪水，只能用微弱的声音阻止王葭玉继续给自己输入法力。

他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容，试图安慰王葭玉。

“我知道拦不住你，但是姐姐不在，你就这样离开我真的很不放心，所以才偷偷跟在后面。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回家去吧，人类太危险了。”

王葭玉不说话只是落泪，突然她想起姐姐的灵露，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了出去就要往无归的嘴里滴。无归无力阻拦，只能任由她滴了几乎半瓶子下去，可是这次灵露也不管用了，无归的气息仍然一点点地微弱下去。

王葭玉哭得几乎要断气了，她想起第一次认识无归的时候还嘲笑过他，一只海龟叫什么无归，更何况无归这个名字太不吉利了。当时憨厚的无归只是呵呵一笑，不以为忤，还递给她一个甜甜的果子。

等萧骁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王葭玉抱着一只硕大的海龟呆呆地坐在不远处的这一幕，他劝了好久才让她松了手，刚松开手王葭玉就昏了过去。

这一昏迷就是好几天，这次法力亏空让王葭玉吃了不少苦头，如果不是无归一路跟着她，护着她，她早就与萧骁一起命丧大海了。然而等她醒来的时候，无归的尸身却已被萧骁拿走了。

萧骁说怕王葭玉看了伤心，所以偷偷拿去埋了。王葭玉失魂落魄，任由萧骁带着她又是坐飞机又是坐火车，辗转来到了现在这座城市。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其实萧骁根本没有把无归的尸身好生安葬，等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

两人在这座城市安顿下来以后，王葭玉每天都浑浑噩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也不想去，萧骁也不勉强，反正他也是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有一天萧骁突然一把推开了王葭玉紧闭的房门，几步走进去，刷地一声拉开了屋内的窗帘。久违的阳光让坐在床上发呆的王葭玉不禁用手遮住了眼睛，微眯着眼的她感觉到一个人影站在自己面前。

突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檀木盒子伸到她眼皮底下，她愣愣地望着那只她曾经很迷恋的手，不知道萧骁是什么意思。

接着，萧骁开口了，他的声音十分动听，仿佛贯穿小岛的那股清泉一样清澈，还有点高高在上的清凉感。

“盒子里是那只海龟的内丹，我知道你心里很内疚，一直犹豫要不要给你留个念想。原以为时间长了，你能够忘了这件事......”

长长的一句话说下来，王葭玉的脑子里只听进去几个字，盒子里是无归哥哥的内丹！

她一把夺过盒子，死寂已久的心突然跳得飞快，王葭玉不得不紧紧捂住它，不然它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伸出手一点点地打开盒子，里面果然躺着一个圆溜溜的蓝色内丹，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眼眶干涸已久的王葭玉一下子泪崩了，抱着盒子嚎啕大哭了起来。萧骁默默地离开顺便给她带上门，由着她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悔和痛。

这一哭就哭了一天一夜，哭完后她终于肯走出房间，只是到哪里她都要带着无归的内丹，萧骁见她肯出来也松了一口气，也许是出于感激，也许是出于怜惜，之后几天他待王葭玉特别的温柔。

萧骁带着她去了游乐园把所有的项目都玩了一遍，王葭玉坐过山车的时候一边尖叫一边借机放肆地流泪。

第二天他们还去了海洋馆，王葭玉第一次以这种角度看到海洋里的生物，因为她实在是喝不惯咸咸的海水，所以从来没有潜入到很深的地方。

晚上萧骁又带她去了一家山顶上的旋转餐厅，在上面吃饭可以俯瞰整座城市。餐厅里放着柔和动听的音乐，坐在对面的萧骁眼中有着王葭玉从未见过的温柔，那温柔就像蛛丝一样，一点点地缠住她，把她拖进那片星空中无法逃离。

萧骁一边优雅地用着刀叉，一边用那温柔得溺死人的声音对王葭玉说：“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王葭玉笨拙地握着刀叉，在盘子里戳来戳去，差点没把盘子给戳裂了，还是没把牛排戳到嘴里。

恼羞成怒的王葭玉干脆用手拈起牛排直接塞到嘴里，终于吃到美味牛排的她开心地眯起了眼睛，却错过了萧骁眼中闪过的那一丝鄙视和厌恶。周围食客的窃窃私语让萧骁的脸色有点不自然，他赶紧递了张纸巾给王葭玉，后者还傻傻地道了一声谢谢。

为了尽快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萧骁清了清嗓子终于转入正题。他迅速地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从刚才的从容优雅一下子变得忧郁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令人心疼的哀伤气息。

王葭玉微张着嘴愣在那里，连嘴里的牛排都忘了嚼，莫名地觉得心脏处有些疼痛，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只要能让萧骁重新露出笑容，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愿意。

这时萧骁面上挣扎了一番终于艰难开口：“葭玉，对不起，我恐怕要离开你了。”王葭玉傻眼了，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萧骁悲伤地望着她，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原委，原来他得了癌症，一种人类还没有攻克的绝症，这些天他早出晚归就是在拼命寻找各种古方偏方，想要拯救自己的性命，这样才可以长久地陪在葭玉身边。

王葭玉不明白什么是绝症，她已经活了一千年了，为什么萧骁还这么年轻就要面临死亡的威胁呢？萧骁听到她天真的问题，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没忍住说了一句：“谁能有你们这些乌龟王八命长？”

“王八？我不是甲鱼吗？”王葭玉呆呆地反问。

萧骁差点没绷住脸上忧郁的表情，不耐烦地回了一句：“你是不是傻，甲鱼就是王八！”接着他又低声嘟囔了一句长得丑还这么笨，也就那只海龟看得上她。

王葭玉没听到后面那一句，还沉浸在自己又学了一个新知识的感慨中，果然还是要出来走走看看，姐姐可从来没教过她这些。

感慨了两分钟后，她才猛然想起萧骁说的他要死了的事情，不，她不能让萧骁死，不久前她才失去了无归哥哥，不能再失去萧骁了，不然的话她的心肯定会痛死的。

她握着萧骁的手急切地询问有没有办法可以救他，萧骁正等着她这句话呢，于是在王葭玉的穷追不舍下，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地说如果能有一颗新鲜的妖怪内丹就能救他了。

王葭玉先是一惊，摸了摸自己的内丹所在处，犹豫了几秒，才在萧骁不耐的神色中小心翼翼地说比起怕死，她更怕疼。萧骁面上一喜，脱口而出：“不用怕，可以给你麻醉，一点都不疼，睡一觉就好了。”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葭玉也就一咬牙答应了，萧骁尽量压抑着内心的狂喜，用最快的速度安排了手术的日子。

麻醉果然很管用，王葭玉很快睡着了，然而等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愤怒得发狂的姐姐王葭卉，和被姐姐用法术打昏的躺了一地的医生护士们。

而萧骁正悬在半空中，被姐姐用法术死死地掐住脖子，面色发紫，双腿乱蹬。王葭玉吓了一跳，从干涩如砂纸的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姐姐，不要！”

尽管她的声音低不可闻，还是被疼她入骨的姐姐听到了。王葭卉毫不留情地把萧骁如同抹布一样扔到角落，转身扑向王葭玉，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小妹，你哪里疼跟姐姐说，姐姐给你吹吹。”

王葭玉从没见过姐姐这么慌乱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手术的伤口早就被姐姐用法力治好了，而且之前也是打了麻醉的，她根本没感觉到疼。只是姐姐还是来晚了一步，她的内丹已经被取出有一会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轻飘飘的，不禁疑惑地问姐姐怎么回事，姐姐没有回答，只是从指间发出一道法力，勉强将她的魂魄固定住，转身就要去杀了萧骁。

王葭玉挣扎着要起身阻止，姐姐恨铁不成钢地骂她傻，这时候她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绝症，萧骁从始至终要的不过是她的内丹而已。

原来他把无归的内丹还给她不过是个诱饵，骗得她的信任，就能一举两得。他毕竟是个普通人类，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精怪有什么手段，若不是哄得她心甘情愿，他怎么敢冒险取内丹呢?

而他当初也没有好好埋葬无归，而是把他卖给商人换取了一些金钱，不然一个被狂风暴雨刮到孤岛上的人，如何能身无分文地带着她来到这座城市？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王葭玉这才知道，为什么姐姐和无归一再警告她人类的危险性。她的心就像跌进了万年冰窟中，从内到外都透着寒气，这种感觉不仅仅来自被伤透的心，还因为她失去了内丹，如果不是姐姐到的及时，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后来姐姐花了很大的代价，几乎把自己这几千年的收藏挥霍一空，才换取了诸多材料将她的魂魄稳定了下来，然而要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只能从鳖精变成了鳖幽灵。

至于萧骁，他不是羡慕说乌龟和王八命长吗？姐姐将他的灵魂一寸寸地抽了出来，把他塞进了一只小宠物龟的身体里，还给他下了一个诅咒，一天没有脱离这只乌龟的身体，一天就要承受万蚁噬心的痛苦。

反正回去也没意义了，王葭玉和姐姐索性在这座城市里开了一家咖啡厅，一边修行一边学着怎么做人。

经历了这件事以后，王葭玉表面上看起来恢复了正常，其实心里没有一天放下过仇恨，她不仅恨萧骁的绝情，更恨自己的天真，连带着对人类也敌视起来。

要不是这次遇到这对死了还流连在对方身边舍不得离去的母女俩，王葭玉估计永远都不能想象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那么无情。当然，让她放下对萧骁的仇恨暂时还做不到。

也许时间才能治愈这一切吧。王葭玉拎着小乌龟，随手放进双肩包的外口袋里，关了咖啡厅里所有的灯和大门，抬头看了看被城市灯光遮住的星空，呼出一口气，抬腿往街道深处走去。

她的身影逐渐远去，仿佛一滴水一般融入到五彩斑斓的夜色中，而在她的头顶，亘古不变的星空以肉眼看不出的速度缓缓旋转着，默默地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