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有个关于相声的节目,缺个量活。你顶一下?”
“……成”
“我给你找了个学生,别看他年轻,量活是真不错。”
“哎好嘞,麻烦您了。”
这是一场本有可能错过的相遇。然而他们总是会遇到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是对他们而言,这相遇若是迟了一秒,都是遗憾。
所幸并没有什么遗憾。
“王声,王声!有人邀请咱俩去演出了!”苗阜站在西安冬天刺骨的寒风里,哆哆嗦嗦的拨通了王声的电话。
“真的?太好了!你回来的时候捎两瓶酒啊!”电话那端的王声就像苗阜想象的一样兴奋,可是随即他又小心翼翼的问道,“苗儿……你身上,钱够么?”
冷风呼呼的刮着,苗阜咧着嘴笑得大声:“别的钱没有这钱总是有的,等着!我买咱俩平常不舍得喝的那种……咳咳!”
风太大,灌进了嗓子眼,苗阜这才会不由自主的咳嗽。
“你先回来吧!我做两个菜!”
苗阜有些惊喜地答应了一声,两个人重逢三个多月了,他从来不知道王声会做菜。他把手机放回衣服内层的兜,哈着热气搓搓被冻的发疼的手,又不自觉的笑了。
他步伐轻快的近乎要跑起来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家,想见到王声。
谁他妈说咱俩不行的。
苗阜想着,一脸笑意的奔向他跟王声的家。
那时他脸上的笑容,就好像等待他的是两个人能想到的最好的未来。
这是二零零七年快过年的时候,满大街都是喜庆的红色,苗阜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了在一家公司的年会上说相声的机会。
“老板,拿四瓶这个啤酒。”苗阜在常去的那家店里指着柜台里最贵的那种说,他跟王声一直都想尝尝看,可是谁都舍不得。
拎着啤酒的苗阜走出店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老板五岁大的女儿正吃着蛋糕笑嘻嘻的冲他挥手,鼻尖上都是白色的奶油。
“声儿,我回来了!”苗阜一上楼梯就开始喊,他一刻都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和王声分享这份只有两个人懂的喜悦。
“外面冷吧?你说你今儿非得穿西装出去,你就是不穿他还能不让咱俩演是咋?”王声听到喊声打开房门,就这么立在门内,系着一条买油的时候送的围裙,等苗阜进门。
于是有那么一个瞬间,苗阜觉得王声一直在等他回家,就好像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
呸,苗阜唾弃自己,两个大老爷们,整的娘们唧唧的。
“赶紧洗手吃饭了。”王声转身又进了厨房,不多会端出来两盘菜。
如果那确实可以叫做菜的话。
在苗阜看来,那只能被称作黑色的不明物体。
“……”
“……”
“我照着菜谱来的。”
“我以为你会呢……”
那天的两盘菜没吃完,因为苗阜拿出了他给王声买的蛋糕。
别人都有的,王声凭什么没有。
“苗儿,这可不便宜啊。”王声瞪大了眼睛。
“反正咱俩以后有的是钱。”苗阜拍拍胸脯,“怕啥。”
“那我吃蛋糕,你吃菜啊!”说完王声抱着蛋糕就跑进了房间把门反锁,苗阜是死活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对着桌上的不明物体苦笑。
“我去西羊市吃烤肉了!”苗阜喊,话里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没等一会,反锁的房门开了,王声嘴边沾着一小块白色的奶油探出头来:“我也去呗?”
“那蛋糕呢?”
“回来吃,反正已经是咱俩的了。”
所以啊,没人想吃不明物体,即使是自己做的。
王声的手指抚过领口的盘扣,把领子压平一点,苗阜弯着腰正系上大褂的最后一个扣子,抬头的时候王声正对着镜子里的他笑。
“你别说,这一家的大褂做的确实不错。”
苗阜扥了扥袖口,镜子里的两个人都是正年轻意气风发的模样,手腕处挽起的马蹄扣白的亮眼。
“苗儿,你帮我看看我这领子,怎么都弄不平,这要是上台了不得被说仪容不整啊。”王声仰着脖子,示意苗阜帮他整理其实已经很平整的领子。
“我看着挺好的,你别是紧张了吧?”话虽然这么说,苗阜还是伸手又替王声象征性的整理了几下。
“我呸,小爷我会紧张?待会上台吓死他们。”王声一把打开苗阜的手,背着手一摇三晃地出了后台的门。
苗阜对着镜子又整了整自己的领子,确认平平整整没有任何一丝褶皱之后才走了出去。
他俩啊,谁不紧张谁是个茄子。
那毕竟是两个人正式搭档之后的第一场较为正式的演出。
然而世界上却并没有那么多一鸣惊人的故事发生。
苗阜跟王声的第一次演出,台底下人声鼎沸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听相声的,这家公司请他们来也就是图个新鲜,真说要在这年会上演出个什么名堂,其实就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根本就没人看他们听他们,更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领子是不是平整。
苗阜跟王声俱是一身大褂,在台上演出了十分钟便鞠躬下台了,也没人计较比原定的时间短了许多,之前说好的二百块钱也是一分钱都没少给,拿着这二百块钱的苗阜跟王声临走前回头看了看刚刚演出过的会场,灯火辉煌的会场里尽是西装革履的人,觥筹交错间不时传来夸张的笑声。
哪怕有那么一声,是因为他们笑的。
苗阜说:“声儿,咱们走。”
王声点点头,随即又笑的没心没肺:“这十分钟就赚两百块,这生意有赚头嘿!”
“别挨骂了!”
“哎!那两个说相声的小孩!”有人在他们身后喊。
苗阜跟王声回过头,看到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看就很贵的西装,腆着很明显的啤酒肚正气喘吁吁的朝他们跑过来。
“你俩怎么跑的这么快!”中年男人喘着粗气说,“你俩这相声说的不错啊,这么年轻以后肯定前途无量。干嘛这种眼神看我,不相信我说你们说的好?我打小就听相声我跟你们说!哦,还是你们以为刚刚没人听?”
下意识的,两个人点了点头。
那人又开始嘿嘿嘿的笑:“只要你俩说的好,就有人听。”
只要说得好,就有人听。
不信人间尽耳聋。
那人低头看了看手表,拍拍苗阜跟王声的肩膀:“我就是告诉你们一声,刚刚的相声很精彩,最起码在你们这个年龄段来说。哎呀我得回去了,有机会我再去听你们的相声啊!”
刚刚那么多的笑声里,真的有一声,是因为他们而笑的。
“我就说么,咱俩肯定能行。”苗阜突然没头没脑的冒了这么一句。
“这生意真不错。”王声答。
“回家?”
“回家,困死了。”
只要在黑暗中有那么一丝光亮,就能认准这条路,绝不回头。
这就是苗阜为什么是苗阜,王声为什么是王声。
后来,他们有了个遮风避雨的说相声的地方。
也有了自己的社团,青曲社。
在福宝阁小小的地方,舞台上连个幕布都没有,苗阜喊开场的时候一众演员在他身后晃来晃去,只等着最后扯着嗓子喊一声——好!
那会王声有着瘦削的身形,毛茸茸的脑袋,再加上金丝边的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可事实上他已经毕业好几年了。
许是没经历过人情世故,许是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有次喊完开场的苗阜正蹲在后台的角落里抽着烟,门吱扭一声被推开,王声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看见苗阜抽烟二话没说就把袋子劈头盖脸的扔给他。
“后台严禁抽烟!”
苗阜接住王声扔过来的东西,把烟头塞到鞋底下碾灭,定睛细看,才发现手里的东西是烧饼,夹着街边最常见的土豆丝,胡萝卜丝,海带丝。
从海带的分量来看,应该是楼底下那家的。
“你咋知道我没吃饭?”苗阜坐在后台的凳子上,低着头咬了一大口。
“我还知道你要被罚钱了!”王声走到苗阜近前,一脚踢开那个碍眼的烟头,多余的话也没说,转身拿出了自己的大褂。
“抽抽抽,抽死算了。”在苗阜看不到的地方,王声翻了个白眼。
“哎声儿,咱俩今天晚上真要使礼仪漫谈啊?”
“假的,使拉洋片。”
“啥?!”苗阜嘴里的烧饼都忘了咽,就这么张着嘴望着王声,“拉洋片咱俩没对活儿啊,就这么上去演?”
“你想演我还不演呢,赶紧吃,吃完了再把礼仪漫谈对对,头一回演小心出点啥意外。”
苗阜三两下把最后几口烧饼吞下去,用手背抹了抹嘴就准备开始跟王声对活。
“苗阜!嘴擦干净了!他妈的等会你要往我脸上亲呢!”
“俩大老爷们你计较这么多干啥!”说着话苗阜找来了一张纸巾,上上下下细致的抹了好几遍,这才被允许近身。
“长辈对小辈。”
苗阜一手揽过王声的脑袋,在额头上响亮的亲了一口,还没等他接着说下面的词儿的时候,王声就在他怀里大喊一声“我眼镜!”
苗阜这才注意到,王声的眼镜因为他刚刚那一揽,七扭八歪的。
之前对的时候都没有真亲过,这下要上台了猛然发现这个问题,两个人都有些猝手不及。
“要不用这个砸个现卦?不成,那样节奏就被带乱了。”
“你就不能动作轻点,别动我眼镜?”
然而两个人试了很多次,像苗阜那样的动作,王声的眼镜必得遭殃。
“要不,你别戴了?”
王声无奈的发现,这几乎是这问题的唯一解决办法。
那就试试吧,看自己不戴眼镜上台习不习惯。
头一次不戴眼镜出了后台的门,王声六百度的近视几乎看不清楚任何东西,近乎半瞎的他都快要摸着周围的东西前进了,有人突然拉起了他的手,塞给他一样东西。
王声的指尖,捏着苗阜的袖口。
“拽紧了,跟着我走啊。”
王声暗暗想,这烟酒嗓也有好听的时候。
那段路其实没有多长,等到了台上,王声发现自己只能勉强看清第一排的观众,而看得最清楚的,毫无疑问是身边的那个人,近视的人总要找到一个焦点,而苗阜毫无疑问就是他现在的焦点。
那种感觉,王声竟然觉得挺自在,挺舒服。
那天整场的礼仪漫谈,王声几乎就是盯着苗阜演下来的。
吻手礼的时候,王声把自己的手递出去,不经意的一个回头,看得并不怎么真切的苗阜正捧着他的手,轻轻一吻。
王声暗暗想,这地包天也有有魅力的时候。
等两个人下了台,苗阜叫住了王声:“声儿,要不以后你上台都别戴眼镜了吧?”
没有眼镜的王声,似乎像是另一个人,只跟苗阜在一起才出现的人。
“成啊。”
以后跟自家逗哏上台,捧哏的就再没戴过眼镜了。
青曲社的开场,苗阜喊过一段时间,王声也喊过一段时间。
比起苗阜天生就带了些沙哑的嗓音,王声的嗓音无疑更为亮堂。苗阜有心让王声专职负责喊开场的事儿,却被拒绝了。
“小爷我懒。”王声说,手上是啃了一半的鸡腿。
“那你有时间喊总成了吧?”苗阜问。
“你不在我就喊,可以吧?”
苗阜差点没一口气憋过去,两个人天天都在园子里使活,就算不在肯定也是外面有演出,王声这么说,摆明了就是不想喊那一声开场。
“得得得,你爱咋咋。”
2011年年初,福宝阁封箱,青曲社数得上名儿的老少爷们聚的齐齐整整,舞台上依旧没有幕布,苗阜在话筒前站定,面前是满坑满谷的观众。
苗阜突然就想起了也不是很久之前的那一天,他跟王声还在想,哪怕那嘈杂的笑声里,有一声是为了他们。
而现在,底下的这么些观众,都是为了他们。
“庚寅年腊月廿四,青曲社相声大会,开场!”苗阜深吸一口气,这句话喊的中气十足。
“好!”他身后,王声头一个鼓起了掌。
封箱很顺利,观众们都被逗得前仰后合,演出结束之后,收拾了家伙什儿,一众人呜呜泱泱的出了福宝阁,随便找了个还在营业的小饭馆,要了一桌子菜,好几箱啤酒几瓶白酒,准备不醉不归。
等到酒都喝的见空,这边厢大秦搂着艺博的脖子,那边厢纳超拉着大亮说着悄悄话,饭馆里乱作一锅粥,都正是年少力壮的时候,吵闹起来不翻了天也差不多。
苗阜跟王声是挨着坐的,作为青曲社的班主和秘书长,两个人没少被社里的人灌酒,这会酒也基本都上了头,苗阜拼命睁了睁已经迷糊的眼睛,眼前一大帮子人吵吵嚷嚷,他看着看着,突然就咧着嘴,笑了。
他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已经趴在桌子上的王声:“声儿,你看,你看,多好!”
王声还是趴着没起来,就冲着他伸出了大拇指:“嗯……好。”
“王声你……你抬头!我要敬酒!”苗阜其实没真醉,他只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然而说了些什么,他脑子里却是清楚的,“我要敬你!”
王声被酒气熏红了一张脸,盯着他嘿嘿嘿的笑:“可不敢当,您是班主,理应我们敬您啊!”
“你他妈少废话!杯子给我!”苗阜一把抓过旁边的酒瓶,给王声倒了满满一杯。
他双手托着王声的酒杯,大着舌头,不受自己控制却又清清楚楚的说:“这一杯,我敬你当年肯跟我一起说相声。”
敬有着大好前途的王声,肯和一穷二白的苗阜说相声。
王声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反应了一会苗阜说了些什么,然后他哼哼哼的冷笑:“呸,就是没你小爷肯定也得说相声!”
然后他接过苗阜手里的酒杯,跟苗阜自己的碰了一下,眼睛盯着桌上不知名的角落小声说:“不过就是没现在这么坚持吧。”
敬一身豪气的苗阜,让王声更坚定地走了下去。
彼时,窗外有雪如棉。
等过完这个年,冬天就快过去了吧。
“声儿,咱们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地方。”
“嗯……福宝阁……不自在。”
“要是真有了那么个地方,咱俩就能说到七老八十了。”
“好啊,那说明咱们都还没被生活所打垮。”
2011年2月18日,属于青曲社的第一个园子——柏树林,终于敲定。
他们有了自己的地方。
这是柏树林即将开业之前普通的一天。
早上苗阜跟往常一样,比王声醒来的早了那么一点,窗外每天都叽叽喳喳的麻雀今天也准时的开了腔,王声在床上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苗阜轻手轻脚的走进洗手间,洗脸刷牙,然后拿过一边的刮胡刀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刮掉已经有些明显的青色胡茬,做完这些王声也已经醒了,他摸到自己的眼镜戴上,冲着洗手间的方向说:“你今天又醒得早啊。”
因为刚醒,声音还带着一股沙哑的味道。
苗阜擦了把脸,走出洗手间在门口的鞋柜上翻找着昨天临时放在这儿的零钱:“嗯,你吃啥,我给咱俩买去。”
王声靠在床头,嘟着嘴想了几分钟,然后说:“就昨天早上吃的那家豆浆油条。”
“哎,知道了。”
门锁咔哒一声,苗阜出门了,王声这才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等到他收拾的差不多了,苗阜也提着早点回来了。
两个人吃喝完毕,一前一后的下了楼,楼道里那个从好几个礼拜前就一直亮着的灯今天也还是亮着。
“你说这多费电啊。”王声摸摸鼻子,没头没脑的说。
“你管他呢,又不用咱俩掏电费。”苗阜想掏一根烟,手在兜里摸来摸去最终却什么都没拿出来。
出了小区大门,刚刚好赶上309路,两个人上车之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没人掏手机,都默契的看着窗外跟昨天一样毫无变化的景色,公交车晃晃悠悠的朝前走,两个人偶尔对视,就互相笑一下。
柏树林站没多久也就到了,刚一下车苗阜跟王声就听到了那个属于他们的茶楼里刺耳的装修声音,但是两个人却都咧着嘴笑了。
这他妈是他们的地盘。
等上了楼,社里其他的人也有早就来了的,苗阜跟他们一起看着装修工人一点点的,把以前只存在在他们想象里的青曲社带进现实。装修的间隙,苗阜从兜里掏出烟一根根的散出去,又跟工人攀谈着,而王声早就窝在角落里,看一本昨天没看完的书。
苗阜又一次从王声面前走过的时候,袖口被他扥住了,单手捧着书的王声仰起头说:“我觉得柜台应该再高点。”
“那就再高点。”
那天中午青曲社的一群人照旧在附近随便吃了点,也是这地方卖吃食的实在是不多,找来找去也就那么几家面,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开玩笑说,再照这么吃下去早晚有一天得吐。
“等咱们将来火了,想去哪吃去哪吃,国外都行!”苗阜夹起一筷子面,瞅了半天又放下了筷子。
“真有那一天就好喽!”王声笑了一声,眯起了眼睛。
“肯定得有那一天!”其他人乱七八糟的说,面前都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吃厌的面条。
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大家伙一起散着步就到了福宝阁,各找各的搭档准备晚上的节目。
“今天使啥?”苗阜问。
“山西家信。”王声答。
演出跟往常一样顺利,这段时间上座率一直不错,谢幕之后后台的演员互相道着辛苦各自回家,苗阜跟王声惯常是攒底的,两个人下台之后脱了大褂换上常服,王声在前苗阜在后出了福宝阁的门,就跟两个人上台的顺序一样。
等46路的时候时间稍微长了点,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两个人都有点累,于是也没人说话,安静的等车安静的上车又安静的下车,并肩走着的时候竟也不觉得尴尬。等进了楼道,那盏灯依旧固执的亮着。
“你钥匙好掏吗?”王声问。
“兜里呢,我开门。”苗阜答。
门锁咔哒一声,两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家。洗漱完毕之后已经快要十二点了,王声穿了一件白色的跨栏背心,走进卧室的时候跟苗阜说:“我先睡了,你也赶紧睡吧。”
苗阜还没开口说话,王声又补了一句:“抽烟去阳台。”
“不抽,我也睡了。”
“晚安。”王声说,顺手关了客厅的灯。
“晚安。”
这是这是柏树林即将开业之前普通的一天。
而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
“声儿,明天我出差。”
王声头也没抬,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苗阜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又补了一句:“可能得半个月左右吧。”
王声这才抬起了头皱着眉头问:“走这么久?园子里演出咋办?横不能我使单口吧?”
“单位非得派我出去,这不是没办法么……”苗阜自己也知道这一走就是半个月,对园子里的生意影响实在是有些大,可又不得不走。
王声瞅着他那个为难的样儿,轻轻叹了口气:“得了,你走吧,我想法子排排活单。”
第二天,苗阜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出了门,王声也没去送,谁还不认识火车站啊,就是在苗阜出门的时候,他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掐着嗓子:“到了地方记得给奴家发短信报个平安~”
苗阜被他这一声差点吓得扔了箱子,王声从昨天晚上就看不太出表情的脸上终于生动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
“二逼。”苗阜把箱子牢牢提稳,撂下这两个字转头就跑。
“苗阜!你他妈给我回来!谁是二逼!”
苗阜跟王声重逢之后,两个人还从没有这么久不在一起过,头两天的时候王声觉得心情特别的畅快,屋子里没人抽烟,半夜没人跟自己挤那么小的一张床,园子里自己也不用演出,无事一身轻,可是等到了一周之后,他有些不对劲儿了。可是到底是哪儿不太对劲儿,他自己也想不出来。
就好像……楼底下那家经常吃的羊肉泡都不再好吃了一样。看着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吃什么都没味道,没劲儿,没劲儿透了。
王声打开自家的窗户朝下望,楼底下走过一个抽烟的人。
“啧,这烟抽的,跟苗阜一样难看。”王声在心里嫌弃着,然后又想到,苗阜还得有一个礼拜才能回来。
苗阜要回来的前一天,王声偷懒没去园子,在家里睡了个舒舒服服的午觉,一觉醒来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他窝在沙发的角落里打开灯,看着没看完的书。
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雨停了,天也黑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王声站起身,
推开窗户,外面的街道都泛着一股水汽,行人零零散散的躲着路上的水坑,路边的叶子还往下滴滴答答掉着水珠。
王声突然就想出去转转了。
等到了楼下,他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泼墨一般的夜色下,竟然看得到繁星,一颗一颗的亮着,闪着。
不过也说不准那是远处的路灯?
王声伸脚去踩自己被路灯拉的长长的影子,闻着清新的泥土的味道,听着身旁匆匆而过的汽笛声,又觉得无聊极了。
他掏出手机,给苗阜发了条短信。
“西安下雨了,刚停。”
“我明天回来,早上八点到。”
这两条短信,间隔不到二十秒。
本来那只猫蜷缩在角落里,又是演完出之后的深夜,苗阜跟王声回来的时候是看不见的。可是就是这么寸,就在两个人从那个地方经过的时候,那只猫弱弱的叫了一声。
苗阜跟王声循声望去,一只白底花斑的猫窝在昏暗的角落里,目光炯炯的瞧着他们。
王声蹲下来,冲着那只猫喵喵叫了几声,没想到那只猫竟然就这么跑了过来,在他的小腿上蹭来蹭去。
“声儿,这猫好像怀了。”苗阜手扶着膝盖,弯下身低着头观察着这只猫尤其臃肿的肚子。
王声抬头看了苗阜一眼,又看看正蹭着自己的猫,然后笑眯眯地问:“亲,你是来找我收留你的吗?”
“喵~”那猫也很通灵性,就在这个当口温柔的叫了一声。
“苗爷,收养了它吧。”王声伸手把猫抱在怀里,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苗阜眨巴眨巴眼睛,嗯了一声。
打那天起,这猫就算是在他俩家里住下了,本来说要收养猫的是王声,但是买猫粮,弄猫窝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是苗阜去办的,到头来这猫跟王声有关系的唯一一点,可能也就是它的名字了。
“包天儿!包天儿吃饭了!”
苗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干脆直接叫地包天好不好。”
王声摇摇头:“不成,姆们不能跟你一样丑。”
柏树林店开起来之后,两个人的经济渐渐宽裕了,按说也就可以不用为了省房租住一起,可是两个人谁都没先开口提要搬出去的话,眼下有了这只猫,就更没人想到这茬了。
有天早上,苗阜跟王声起床之后,惊讶的发现包天儿生了,它默默地完成了可能是一生中最伟大的事情,正安静的温柔的舔着它的孩子们。
“嚯,生孩子都不带发出点响动的?”苗阜大咧咧的想走过去看看,却被王声一把拉住了手。
“你别去,刚生完小猫包天儿防御心特别强。而且小猫要是沾上你的味道它就不认了。”
苗阜将信将疑:“还有这么一说呢?”却还是站在了原地。
王声回卧室找到手机,拿出来对着包天儿和它的小猫们拍了好多张照片。
“哎,声儿。”
“怎么了?”
“你说这……这包天儿跟咱俩算是个啥关系?还有它这些子子孙孙。”
王声笑了一声:“这还不简单,你是他们爸爸呗。”
“是么,我长辈了嘿!”
“我是他们爷爷!”
后来有一天,包天儿不见了,还有它的孩子们,都一起不见了。
“苗阜!你动我猫了?!”王声刚发现猫不见的时候,这么问过苗阜。可后来他俩发现,包天儿是真不见了。
王声嘴上没说,可苗阜知道王声肯定有些难过,他把包天儿的照片设置成了桌面,偶尔的会对着手机桌面发呆。可是要真的说有多伤心,却也没多少,毕竟两个人一只猫的缘分还没那么深,萍水相逢而已。
那天苗阜看王声又盯着手机微微发愣,干脆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动作夸张地揽过王声的肩膀:“得啦,不就一只猫么,它走了不还有哥哥陪着你么,别难过了。”
王声却还有着跟苗阜斗嘴的习惯,一句话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它能用它一辈子陪着我,你能么?”
“能啊!”苗阜的回答也没过脑子,也脱口而出。
苗阜的手蓦地收了回去,在自己的裤子上蹭了蹭,他惶惶不安的站起身就想走。
“苗阜。”
王声在他身后,用不大的声音叫住了他。
“……”
怎么就把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说了出去呢,王声肯定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思的,搭档还当的成么,兄弟还当的成么……苗阜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你他娘的够能忍的。”
王声没了包天儿,却拥有了个地包天。
“声儿,我明天有演出,你来不来?”苗阜问。
王声窝在沙发里抱着书,头也不抬的回道:“你演啥啊,有赠票么。”
苗阜突然就觉得有些窘迫,他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说:“没有……我就演了个配角,《英雄列车》。”
“嚯!”王声终于舍得抬起头了,“这么主旋律啊,在哪呢?”
“交大思源体育馆,你到底来不来。”
“我啊?”王声指指自己,“去……个鬼。”
苗阜顿时想把王声抓过来踢里哐啷揍一顿再说,不过也就只是想想。
“等你哪一天能在思源体育馆当个主角了,我一定掏钱去捧场。”
王声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放心,咱俩将来一定能在那儿开专场。”
2011年6月27日,苗阜参与了《英雄列车》的演出。
“苗阜,你不会是紧张了吧?”王声手里揣着扇子,眉开眼笑的问苗阜。
彼时正在后台绕着圈打转的苗阜闻言停下了脚步,扭头一脸严肃地问:“我像是紧张了吗?开玩笑!”
王声笑得更开了:“没有没有没有,你就是有点抽风。”平常总能跟他逗几句嘴的苗阜却没接这句话,只是蹲在原地紧抿着嘴,呼吸略有些急促。
王声走过去,拍拍苗阜的肩膀:“得了角儿,怕啥,我给你量活呢,要砸咱俩一块砸喽!”
“苗爷《卖布头》首演成功,博以记之。”
2011年8月6日,王声在演出结束之后发了这样一条微博。
这些都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前的事情了。虽然在一起之后的日子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两个人都太过熟悉对方,熟悉到所谓恋爱的感觉无处发酵,熟悉到在一起三个月之后,还是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两个人的生活里,谈的最多的还是相声。
那天在家,王声接过苗阜改过的本子仔细琢磨着,突然猛地一拍大腿:“牛逼啊!我说角儿,我怎么早没想到呢!”他抬起头看着苗阜。而苗阜下意识的舔了
舔嘴唇,他本来跟王声离得就挺近,这个倔强的从不肯跟人服软的臭小子,正骄傲满满的夸着自己。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清晰而又模糊的在他脑海里浮现,不知今夕
何夕。
苗阜的手抚上了王声的后脑勺,一根弦似乎崩断在他自己的脑子里,那一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王声,只剩下了一句话。
“亲他,他是你的。”
对,他是我的。
两个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来的这么毫无预兆。
所以当苗阜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我他妈,刚刚亲了王声!”
他还没从从懵掉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王声却开始红着脸又惹人恼的大笑,他笑的夸张却也刻意极了,就好像在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苗阜本来还有些微妙的愧疚在,却被这一笑完全抹消。
“声儿,别笑了。”苗阜又凑了过去,双手捧住王声的脸,大拇指磨蹭着他冰凉却又软绵绵的耳朵,“我真的很想亲你。”
王声的笑戛然而止,脸又一次腾地蹿红。
后来的故事,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了。
2014年12月20日,苗阜与王声在交大思源体院馆举办了属于自己的专场,底下满坑满谷的观众,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声儿,我说过咱俩一定能在这儿开专场的。”苗阜站在侧幕边上,眼里映着舞台上的灯光,身边站着他的捧哏。
王声揣着手站着,听到这话也只是笑笑。
等到两个人上场,王声故意慢走了几步,跟苗阜并排走在一起的时候,他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一直都信你。”
-----完-----
这首歌就是我写这篇文的初衷了。
兜兜转转喜欢苗阜王声也已经快一年半了,时间不长,也算是写了不少我心里的他俩的故事,有自己特别喜欢的,有自己都看不太下去的,不管怎么样他俩让我经历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今天这篇文写完之后我就没坑了哈哈~好歹我故事里的他们也都有了结局,不论是喜是悲。
感谢诸君看我的故事,感谢每一个给过我评论的人。
以后应该还是会写点什么吧,毕竟这俩这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