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园,湛若水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再出来。孟飞与封五知他心情,皆不敢打扰。好在这二人性情相投,彼此竟倍觉亲近,未及半天工夫,便如亲兄弟一般无话不说。
孟飞早命栓儿去打酒,趁这工夫,领着封五将园子逛了个遍。园子本就小巧,且又一隔为二,不消片刻便已逛尽。封五很不尽兴,不经意看到深锁角门,推了推门,奇道:“原来这园子还别有幽处,却似从里面锁上了。”
不说还罢,一说孟飞的火气便上了头,只怒道:“那房东老儿好不可恨,初看园子时,这门是开的,我们只当赁下了整个园子,却不知他将园子隔成两半,早将那边另租了人家。我去找他说理,他只说我所付月钱只够这半边园子,要赁下整个园子须得多付一倍。我算价钱虽贵了许多,倒也租得,偏爷不许,说人家先我们住进来,且是弱质女流,若仗着有银钱便将她们赶走,多少有欺凌之意。”
封五皱眉想了想,笑道:“不想相公的性情行径,较之当年似是变了许多。也罢,既是他的主意,你我就不要多说。”
正说着,栓儿已打了酒来,二人不复再提此事,只管痛饮去了。二人一径推杯换盏,一径互叙近年经历。原来封五乃嘉兴人氏,因生得矮小瘦弱,常被街头恶霸叫刘二癞子的欺凌,一日被湛若水,便是当年的上官清遇见了,出手教训了刘二癞子。封五本就孑然一身,自知刘二癞子是记恨在心了,索性追随湛若水而去。湛若水见他瘦小羼弱,不是练武的料,便传了他一套叫“闲花落”的轻功做保命用。如今,封五的轻功已是独步天下,在江湖中有个名号叫“风过无痕”。湛若水早忘了当年之事,封五却对当年恩情念念不忘,在上官清投海之时,若不是王元长死命相阻,他亦早随上官清而去。
孟飞又将这些年的经历大致说了些,二人将前后之事串连起来,孟飞才知湛若水当年横行天下之慷慨豪迈。说到痛快处,又嫌酒杯小了,连呼人换大碗。孟飞满满斟了一碗,一饮而尽,一抹嘴巴道:“大丈夫处世,正当如爷这般!”封五也知道了湛若水这二十年之不易,当听到孟飞救起湛若水一节时,起身向孟飞肃然道:“孟兄既救下盟主,自然也是封五的救命恩人。恩人在上,请受封五一拜!”
孟飞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待回过神来,不觉有些赧颜,嘿嘿傻笑着扶起封五,挠头道:“说来不好意思,我老孟当时财迷心窍,想的可不是救人,哪受得起你这一拜!”封五不解,孟飞只好道:“当年,我在海上干那不要本钱的买卖,手下也有几十个兄弟……”
原来,孟飞当年也是海上的霸王,手下有着几十个兄弟,靠着抢掠过往船只过活,日子倒也滋润快活。一次干了一笔大买卖,他一高兴便命驾帆上岸。众盗海上呆得久了,早巴不得上岸找找姑娘寻寻乐子,听他这么一说,三两下便鼓帆归岸。近海之时,有人望见海中一物载浮载沉,经验老道之人早看出那不过是海上一具浮尸,他本不欲搭理,只是那尸身之上竟有一物闪闪发光,晃得他心里发痒。孟飞心下一动,忙命人打捞尸身,众盗才七手八脚将那尸身打捞起来。这才看到那发光之物被紧紧攥在尸身手中,仅露出一小寸在外面,似银非银,似铁非铁,在日头下若有波光流动,晃得人睁不开眼来。从盗皆是见过世面的,皆知是个稀罕物。有机灵的喽罗欲拔下那物一观全貌,岂料竟如生了根一般动也不动不了。孟飞暗道遇难亦不脱身之物,必是此人要紧的宝贝,好奇心与贪心更炽,喝开那喽罗亲自上阵。他天生神力,众盗慑服于他,皆尊他为大,只道自己出手便是探囊取物了,不想还是如故。孟飞大觉失了面了,心下恼怒,劈手夺过一把刀来便要砍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尸身”突然睁眼,直挺挺坐起来,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就这么绕过刀去,右手缠上他手腕,他这个两三百斤的壮汉竟使不出一丝力来。“尸身”借力站了起来,他在海水中泡得久了,面上有些浮肿变形,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眼神寒森森的。事发突然,众盗骇然失色,不知此人是人是鬼。有海盗最先回过神来,想明白此人只是昏迷并非死去,大家此前只顾着抢宝贝而忽略查验死活,是以平白被骇了一大跳。他那时已极度虚弱,尽管身手厉害,但只要众人一起出手,必无反抗还击之力。
几个海盗彼此心领神会,只是当那森森的眼神一一掠过他们时,竟无一人敢动手。那眼神中的寒气与杀意让站在毒日头下的他们无端从脚下涌起一股寒意直蹿脑门。他们差点忘了,他才从鬼门关回来,那寒气和杀意,是来自鬼门关的寒气与杀意。此人便是当年的上官清,如今的湛若水。那一刻,他让他们相信,即使极度虚弱,他也有能力将他们变成真正的尸体。因着一招摄服众盗,孟飞便遣散众盗金盆洗手了,只心甘情愿追随湛若水。
孟飞说一句,封五便叹一声。听孟飞说到“闪闪发光”之物时,不觉问道:“孟兄可知那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