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自己应该写点什么,总觉得人生这前二十年,尽管不明不白,却还算凑合,没有高如星辰,也没有低至尘埃,然后时间如白驹过隙,顷刻间就已不再。
似乎是须臾之间,儿时那个在院子里转着圈、仰头数着星星的小女孩就长大了,不再追问那么多为什么,不再计较课本上的算术题,不再泪水涟涟的抄写生字词。然后,在城市间辗转,在疾行的列车上怅然若失,在所谓的高校院府过着百无聊赖的学习生活,我离曾经那个笑的一脸灿烂的小女孩越来越远了,远到再也回不去了。
我也时常挣扎,和自己过不去,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想要去遥远的他乡,我也时常惶恐,对未来感到月迷津渡的忧虑,这一程结束,我又该去哪里寻找自己的一方天地?
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个声音催促着我:记录下来吧!那些到过的地方,那些不为人知的潸然泪下,那些跌跌撞撞不知还能同行多久的伙伴,记录下来吧,趁记忆还很鲜活的时候,等到来日方长,你不再熟悉曾经的自己,也应该还记得这些幼稚的文字,还有这一路磕磕绊绊的人世冷暖。
还记得大一那年的国庆,我没买到火车票,只好坐汽车回荆州。也是那一次让我深刻又直接的认识到:中国人民在黄金周确实能让各种交易销售额提高几个百分点,能让各种P“唰唰”的往上涨,毕竟这出行量不是吹的。
汽车堵在某一穷乡僻壤的服务站长达四小时,车上的乘客大都不耐烦的嘟囔着,司机也没办法,只能打开车门让乘客下去透透气。
我没下车,一来东西太多,害怕被盗,我在陌生环境总有着与我的性格不相符的谨慎,二来归心似箭的我,对车窗外密密麻麻的车俩,还有时不时夹杂着各地方言的破口大骂实在提不起兴趣。
而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生,也没有下车。
“你到哪了?”他偏着头笑着问我。
我抬头,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才指着汽车前窗玻璃上贴着的两个大大的“荆州”。
我迟疑是有原因的,因为在之前的一两个小时里,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现在想来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耳机一直塞在耳朵里。
“那是哪儿?”他追问,也许只是对我并问开口的敷衍态度的不满。
“湖北。”我摘下一只耳机,把正放着的电影按了暂停,又补充到:“我是湖北人。”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自顾自的跟我介绍起他自己来。我出于礼貌认真的听着,他也是在郑州上学的学生,没买到火车票,只能坐这个过路车,他说他的家人已经在高速公路口等着他了。
后来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汽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终于能迈开步子。等我睡眼惺忪的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高速路旁的树木飞快的向后退去,我似乎还能听到风敲打着玻璃的“”作响。
那个男生在打电话,压低了声音说着“是”,“好”,“知道了……”之类的短句,扭头却瞥见已经醒过来的我冲我笑笑,就挂了电话。
“我快到了,要下车了,你把你的书包放在我的这个座位上,看看电影,玩玩手机,就不要睡了……”他一面收着东西,一面对我说到。
听到这话,我很反感,心里想着,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只是这样的感情埋在黑暗里,他看不到。
他突然正色的看着我,极其温柔又小心的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
那一瞬间,我被巨大的温暖袭击,那个总被朋友说生性凉薄的自己,那个有着莫名骄傲和自尊的自己,那个活了一二十年却越活越孤独的自己,却因一个认识不到七小时的陌生人,感动到不知所措。
汽车行驶在没有边际的黑暗里,周围传来陌生男人女人打呼的声音,而我的眼泪差点就要落下来,幸好他看不到,幸好我也看不到。
此后,我依旧经常往返在荆州和郑州之间,陌生人帮我提箱子、递行李也是旅途中常有的事,但我们的关系永远止步于客气的笑容和一声又一声的“谢谢”,然后都各自沉默着,把耳机塞在耳朵里,跟故乡做着无声的告别。
而那个男生,我再也没有见到过。
可能是遇到了太多的人,所以生命才如此拥挤,让我们忘记了来时的路。多少人素未谋面,却过着相似的人生,又有多少人,天天打着照面,却走着不同的轨道。
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
小时候,我不爱说话,永远都是躲在安静角落里看杨红樱,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孩提时代,我可能是大部分人眼里最奇怪的存在,在本该玩玩闹闹天真无邪的年纪,我偏偏吝啬对这个世界提不起半点兴趣。
我时常想,若是让二十岁的自己回头看,大概也不会喜欢那个把沉默当作信条的怪女孩吧。可是庆幸的是,那个小小的怪女孩却遇到了这个世界上顶好的人。
小西就是那时候闯入我的生活的,七八岁的孩子,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哪里知道什么天长地久,哪里知道一辈子有多久,就这样一步又一步的走着,然后一个又一个的夏天就过去了。
十岁到二十岁,我们看过彼此最糟糕的样子,所以也能接受现在各自在生活重压下的沧桑。而这人世间的冷暖啊,就宛如盲人摸象,遇到的人,经历的事,大概都是运气。就好像,明明最不可能遇到你的我,却还是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你。
过来人总是危言耸听,他们说,我们终将离散在时间的尽头,所以遇见就没有了意义。我想这就是他们披着一副又一副皮囊在这个世界孤独行走的原因吧。
可我偏不信,我想就算生命都只是倒数,可那些曾经发生的,那些真挚而又热烈的感动,都是记忆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就是我们在这人世间走一遭的意义吧。
我记得,那一次我毅然决然要回家,晚上七八点钟的郑州,手机丢了的我,还有那三个送我到火车站还要赶回学校的朋友。
十一月底的郑州已经冷的不成样子,七八点的郑州也堵的不成样子,坐在我旁边的夕夕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而我知道的,她晕车啊,我们平常出去的时候她都是被照顾的那一个,可是那一次,她跟我说着话,她照顾着一个外地奇怪又倔强的女孩。
后来我才知道,她们返回学校的路上被公交车丢在了途中,离学校还有三四站的距离,荒无人烟的偏僻地方,晚上十点的郑州,凛冽的寒风肆意的刮着,三个女孩就只能互相依偎着,迎着北风,在漆黑的夜里鼓足了勇气,踩着自己模糊的影子前行。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时常能梦到那个场景,那个我并没有亲眼目睹的画面,总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有时候模糊,有时候清晰。我能看到那三个女孩,看到泛黄的路灯下拉长的身影,听到脚步踏着地面发出的声响,感受到深夜里一次又一次席卷而来的寒意。
在我前二十年的人生里,我没有经历过如此寒冷的冬天,而在前所未有的认知里,我也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富丽堂皇的城市的温暖,来自不属于这个城市的三个女孩。
时至今日,大学生活已过了一半,我们依旧吵吵闹闹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那些煽情感谢的话,我没有说过,可是那常常在无端闯入梦境的画面,总让我想起,想起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却知道给他人取暖的女孩,想起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我想,在我漫长的山河岁月里,在踯躅前行的时光里,那些男孩女孩,陌生的,或熟悉的,都轻轻的拥抱过我。他们让我知道,人世冷暖,宛如盲人摸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