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似乎有些不高兴,似乎才意识到是自己的错,于是又温和地对我说道:“诶,那个谁,你起来了。哦,抱歉,你瞧我这张嘴,忘记你和他们是一样的,都是被剥夺了魂灵的同胞兄弟。说起来还真是受苦的兄弟呢,那帮青丘国的畜生杂种可真够凶残的!我可怜的兄弟哟,你那段日子过得一定很惨吧!这下可好了,二当家的说过会儿就带你们去灌肠,好把体内吃的恶心的东西一应吐尽,之后呢再去咸阴楼。噢,不对,你是去咸阳楼,你瞧我这脑子!去咸阳楼,在装满阳光的玻璃瓶里呆上一阵子,叫做‘哺阳’。兄弟,你可不要嫌弃我,我脑子生下来就不好使,也是第一次做这个差事,肯定有笨手笨脚的时候,但是人嘛相见就是缘分……”
他接着说道:“刚见到你的时候我还真的吓了一跳呢。我从没见过如此空洞的眼睛呢!然后我去问了下二头儿,谁知竟被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说什么‘脑子被青丘国人剜掉了’之类的话,总之,今天算是倒霉透了。大家都知道你们的魂灵都没有了,可我当真不知道啊,你说我脑筋是不是真的不好使?总之,我说这么多,一来是请求您原谅我当初的惊慌无礼,二来是告知我会带着你去灌肠。再次说下,不要嫌弃我哦!”
若是我能讲出话来,我一定要说:“总之,请你立刻住嘴,大早上的叽叽喳喳的,昨天晚上陪着咸平人唠嗑一夜未眠,现在你又没完没了地说,真是烦透了,还有啊,你说我眼睛空洞,难道您没有见到过他们其他人的吗?如果你见了,恐怕你要做恶梦咧!傻叉!”
我扶我起来,准备到他说的那个地方去。我不知道什么是“灌肠”。但我知道在一个陌生的新世界里,很多事情我都别无选择。
“你回不回答不要紧,想必你是能听见我说话的。”青沫边扶着我走在廊道上边对我说,“总之,就是告诉你不要害怕就是了,在那里吃下的污七八糟的东西回到家后总是要倒干净的才好嘛!”
“小子,长点眼儿!”青沫冲着一个廊道上的羽翅人骂道。
我只他一人搀扶,本身就难以平衡身体,这时候险些被一个在廊道上冒冒失失穿梭的羽翅人撞倒。
“可是,我真的不是羽翅国人,我只是被你们误带到这里的,我能回去嘛?”
我看见上面的、下面的廊道上也都陆陆续续地走出“兄弟姐妹”来,想必一定是和我一起去灌肠的。
我们顺着木梯到了地面,跟着前面的人群走了大概有四五百米的样子,来到一座单檐歇山顶的木质殿宇前。
“光禄寺”,门口的一块破旧的牌匾上写着这么几个大字,上面的彩绘快被岁月剥离得差不多了。在这深山老林里面会有这样一座古代宫殿式的建筑,确实令俺想不到。
“没人修缮下吗?”当我看到这殿宇的柱子被无数绿色藤蔓攀附时情不自禁地说道。
就连上面绿色的瓦片上也长起了一尺高的杂草,适逢入秋时节,蓬草枯谢,砖瓦颓败松懈,甚至屋脊的部分地方已经残缺漏洞,这让人不由得伤感起来。
“看来今天早上要排好长时间的队了”,他望着已经在殿宇的院落里等候的泱泱人群并捂着浓浓睡意说道,“我可不想把这一天的时间都耗费在这里,想起我那张暖绒绒的床哟,我就……我快打不住了……”
我嘟囔了一句:“懒货!”
这时他来了,对众人说道:“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我们不是想借此再次侮辱下你们,只是不灌肠的话,是很难排尽青丘国给你们体内留下的流毒的,也就很难再重新作回真正的羽翅人。”年轻的垂用手边梳理着自己身上那一缕缕珍稀的白色羽毛,一边对大家说道,“脏兮兮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做,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是也只能再委屈诸君了,说起来也是积善积德的好事。”
接着他提高音调说道:“我知道你们中的一些人是第一次做灌肠这个活儿,但是想必之前教授的技艺是应该没问题了。不过有些人可能还是一直有疑惑,有人是不是要问‘光禄寺,头儿,您今日为什么让我们来这个做饭的地方?’没错,这个地方在很久以前确实是司膳的,照搬原来丧失谷旧宫的样子建造的,其实当时也不光复建了光禄寺,各式各样原来的建筑都多少建造了一些,这其中就包括了‘咸阳楼’和‘咸阴楼’,这个你们一会儿会见到的”,他把目光洒在前面一排的人这样说道,“不过也仅是在大戴国人被赶出丧失谷,逃逸到这里的头些年头重建的,当时大戴国人还没有现在这么窝囊,高蹈激愤者,大家驱除鞑虏恢复家园之志正值鼎盛,可是随着安定下来,安逸之心开始蚕食大戴国人的斗志,渐渐地我们满足了当下的状态,废弃了衙门官府,办事机构,甘愿饮甘泉,食草果,友百兽,居自然,连我们的身体也发生巨大变化,我们退化了,我们长出了羽毛,和鸟类一样的羽毛,还有,连自己的呼吸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鸟骚味儿。后来随着岁月的侵蚀,又无维修,破败的破败,自我毁坏的自我毁坏,结果稀稀拉拉地只剩下了这么一些残存的宫殿,权作杂用。不说也罢,我可不是个性格和缓的软性子,也不会只顾哀叹和忧伤,倘若有一天能够报效故国,即便是马革裹尸又何妨……想着,你们今儿来到这里,想必是极有裨益的,一是让你们中的一些不太懂历史的人多明白明白来龙去脉,二是让同胞们也沾沾先祖的精气神儿,洗去污孽之后,好好地重新做个有斗志的大戴国人。废话不多说,开始行动。”
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开始步入光禄寺的大殿里面。一进屋便闻到一股西府海棠沁人心脾的清香,可是此处并无海棠,不知缘何有海棠的气息。
只是虽然已是巳时,任凭外面太阳高挂,这殿宇里面却不怎么亮堂,只在殿顶的漏洞之处阳光散落下金色的圆斑来。
看得出来,这原来应该是个面阔五间,进深三间的大殿宇,只不过现在拆除了分隔屋子的门窗,将其打通。打通后,屋子便开阔多了,从这里一直能望到殿宇的尽头。角落阴暗处总能看见倒落无人捡拾的白底黑字牌匾——“司医”,以及其他被遗落下来不用的盆盆罐罐。梁顶很高,不时还有泥块掉落下来,使人不禁地担心它会突然坍塌下来。正像刚才垂所言,人们疏于打理这里已经很久了。
打通后的殿内现如今摆放了近百张木板床,我被带到其中一张面前。走近发现更可疑了,在木板床的中下方有一个圆形的洞,不知作何用,洞下又接了一段用麻布做的长漏斗,漏斗一直伸向一只金鸡串枝彩绘纹莲瓣口的黑木桶里,桶里面撒有白色石灰一样的东西。木板床当真是做工精致呢!床的一侧置有抽屉,并且是事先打开着的,所以可以看见里面摆放着的各种颜色的盒子,刷子,皮手套……此精妙绝伦之处,非君亲眼所见不足以信。
每一个床头,都摆放有一座青铜莲花瓣底仙鹤口衔花丝镂空玉纽熏香炉,我便知道刚才的香气缘何而来了。这里面熏的可不是什么香,原来放的是大瓣大瓣的晒干了的白色西府海棠叶子,走近果然一股淡淡的清香迎面扑来,让人不由得神清气爽。
我在青沫的帮助下,小心地躺下,这样我的臀部正好可以嵌入那个洞口。青沫仔细地将我全身的衣服褪去,早已经站在床头等待许久的三名羽翅人助手凑上来,都戴着口罩、皮手套,将吊在铁丝框上的白色纱布拉开,于是便将床和他们自己一同围了进来。这架势怪瘆人的……
坚决拥护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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