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敦和睦,朋友笃诚信”。这是小时候父亲对我们的教诲。
小时候,我居住的小村庄,在那个唤作小刘庄的不大的村子里,住着百十号人。我的乡亲们睦邻友好,守望相助,不像紧挨的村庄。
在邻村池塘的边上,有两家常年“征战”,两家的女主人吃罢饭就互骂,那种地道的污秽的言语一骂就是几年。
我小时候不喜欢住姥娘家。尤其是夏季,连阴雨一下好多天,姥姥家土坯的房子我很担心塌下来。我和姨蜷腿坐在床上巴巴地望着屋外,盼着雨停下来。忽而,二舅叫姨,姨就飞速起身,“找他!拼了去!不能给他搁那儿!欺人太甚!”我就怕,就想回家。
除去我所认为的民风剽悍,小时候不愿去姥姥家还有一个原因,他们村的人特别爱扎堆看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坐着的,站着的,蹲着的,天阴,天晴,都在manger(音)上坐着,你只要打他们前面走一遭,所有的眼睛“唰”地扫过来,你会如芒刺在背,特别不自然,心里就不舒服。
我们村就不一样了!我们村里的女人很少骂街,不在背后嚼人舌头。我们村的男人绝少打架,仗义。我父亲有一个干娘在村里德高望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话不多,哪家有了矛盾,她往人家院里一坐,一家人基本就相安无事;两家出现争执,经她一调解,往往化干戈为玉帛。
小时候,我的邻居玉婶儿是我的偶像。她个子高高,肤色不白,脸上的轮廓分明。她高中毕业,常常感叹命运不济,不然就上大学了云云。她的爱人是货车司机,常常不在家里,我的父亲也常年在外,两家都是女主人带着孩子。不同的是,她只有一个独生女,而我妈,带我们四个孩子。她常常端了卤面到我家来吃。她是我们村第一家使用煤气灶的,当我们还都是大锅台的时候。她的卤面似乎格外香,小锅饭嘛!她向我妈传授秘诀:五花肉,先把油炼出来。油多了,面就香。妈只笑。我们的饭也香。我说。
我时常到她家里去,我家是瓦房,她家平房。堂屋的中央挂着一幅隶书的条幅,现在想想应该是伊秉绶的隶书。七八岁的孩子居然对条幅的内容着了迷,她一句一句给我讲解,我一句一句记在心里。现在看来,这五十六个字影响了我的前半生,无形中成了我奉行的金科玉律。
个人修养八法
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
能受苦乃为志士,肯吃亏不是痴人。
敬君子方显有德,怕小人不算无能。
退一步天高地阔,让三分心平气和。
我的玉婶儿,是我的启蒙老师。她给我讲她去过的那些地方,她读过的那些书。我知道了,我的世界不止有我的小村庄。后来,我随父亲到小县城上学了,与玉婶儿联系减少,再后来,听说,她也搬到市里住了,和丈夫离了婚。命运多舛,不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从乡村到县城,从娘家到婆家,四十余年,也就几个转换。邻居,不像我小时候的邻居了。
但是,我现在的邻居,一对年轻的夫妻,去年结的婚,今年怀上了孩子的这对夫妻,又让我体验到了久违的睦邻友善。两家起初没什么来往,去年腊月二十八,我系了围裙洒扫庭除,有人敲门,“给你们一副春联。”“谢谢噢!”对别人的主动,我总是心存感激。打开这副印刷品的对联,不长,现代汽车的宣传联,我猜测,大概是她爱人在现代汽车干销售(后来一问,当真。)我纠结起来,我们的春联爱人已经写好了,内容是我选的,写在描金大红色宣上。到底贴哪个?不忍拂了邻居的美意,最终,我们贴了现代汽车的。
两年的时间里,我们有过几次礼尚往来。你给我一颗白菜,我送你一袋面粉,你给我一兜红薯,我送你两只柚子。平素,碰面时打打招呼,有礼而节制。
今年腊月二十八,我又张罗着贴春联。一看,邻居的已经贴上了。我只看一眼,便觉得似曾相识,再看,熟悉不过。就赶紧喊爱人:快来看!
他一看,笑了。悄声对我说:“你请邻居出来看看,两副一样不一样。”
我不去,要去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