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的灯光撒落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显得那么地孤独,钟摆的幅度始终没有变化过,滴答滴答地倾诉着夜的静,散落在地上的啤酒瓶还在不停地转动着,越转越慢,直到再也动不了。
王琴穿着红色的睡衣静静地坐在床上,倚靠着枕头,透过透明的玻璃呆呆地看着昏暗的天空,偶尔闪过一两个光点,那是飞机的信号灯,她多么希望闪过的是流星啊,因为童话故事里说看到流星许的愿就可以实现,早已熟睡的男孩似乎在做着美梦,不时地呵呵几声,她轻轻地转过头,拉了拉被子,看了看男孩那张干净的脸,露出了笑意。
王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很喜欢活跃气氛,有她在的地方不缺快乐,大伙儿都喜欢和她在一起玩,其实王琴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她的亲生父母因为想要再生一个男孩,在已经有一女儿的情况下将二胎的她送给了王琴的姨娘唐凤娇抚养,唐凤娇在王琴22岁那年又因为自己儿子结婚需要大量的礼钱,早早地劝王琴嫁给了憨厚老实的李伟,因为那样唐凤娇就可以得到一笔礼钱,那时的王琴和李伟也就是经过媒人介绍见了几次面而已,自那以后她忽然变了,虽然看起来也很快乐,但感觉不是那么自然了。
其实王琴有男朋友,她的男朋友叫富国泰,名字起得大气磅礴,可家里是一贫如洗,但王琴很喜欢,她觉得这个人有上进心就行,而且富国泰一家都很努力,她相信总有一天这家人会发达的,当然她也不在乎这些,她爱的是富国泰这个人,有几次她很想把富国泰介绍给养母唐凤娇,可知道唐凤娇是个嫌穷爱富的人,她放弃了,她在等,等一个契机,一个富国泰发达的契机,因为年轻她觉得等得起,可世事难料,她的终身大事被安排了,她很想摆脱,可想到这些年唐凤娇的照顾,她放弃了。
李伟这家人看起来都很老实,正宗老实巴交的农村人,父亲李实看起来精壮精壮的,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很多次生病了也要做小工挣钱,他有两个爱好抽烟和喝酒,基本上每天都要喝点,每次他儿子李伟打工回来,父子俩都会“煮酒论英雄”,畅谈人生,母亲夏红英是个身材矮小的聪明人,喜欢聊天,喜欢八卦,街坊邻里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结婚当天,李伟那肉肉的脸上一整天都挂满了笑意,看得出来他很开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琴一脸焦急的模样,她好像在等什么似的,她总会时不时地期盼着看着窗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等人,等一个她内心深爱的人,一个她觉得能够给自己稳定家的人,她想过,如果那个人来了,她可以什么都不管,跟他一起浪迹天涯都行,可怎么等也没看到这个人的出现,她有点不知所措,她明明有告诉他今天自己结婚的,她莫名地发呆起来。
“琴,在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出神?”刘月轻轻地推了推王琴。
刘月是王琴的亲姐,她的母亲后来也没生出男孩,本来是想把王琴再要回去,那时的王琴已经8岁了,唐凤娇不肯,毕竟已经养了8年了,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刘月多少是知道的,王琴的内心还是有点恨她们的生母的,但这不妨碍她们姐妹的感情。
“没什么。”王琴答道。
“没什么就好,还以为你有什么心事呢,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咱高兴点,其他的事就不要想了。”刘月关心地说。
“没事的,姐。”王琴微笑地回答道。
此时只有王琴自己知道自己为什么走神,她在想,这个男人值得吗?她不想再被欺骗,她想拥有一个稳定的家,一个能够真正爱自己的人,她开始有点认命了。
结婚当天很顺利,没有任何无关的人出现,李伟给丈母娘唐凤娇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唐凤娇看到红包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李伟接王琴回家的时候,唐凤娇对王琴说:“姑娘啊,要幸福啊,家里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你随便挑一个带走吧,就当你的嫁妆了。”“就那个摆钟吧。”王琴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一众人都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说什么,王琴就这样带着这个破旧的摆钟跟着李伟回去了。
那一刻王琴觉得自己就像这破旧的摆钟一样,任人摇摆却无可奈何。
结婚后没多久王琴就怀孕了,第二年小孩出生了,是个男孩,取名李诚,对李伟这家人来说,这个男孩就是他们家的皇帝,享受皇帝般的待遇,小孩只要一哭两位老人就围上去,不停地问是不是饿了还是尿了,亦或是其它什么,老人都喜欢男孩,尤其是夏红英,自从她孙子出生以来她就没停过夸赞自己的孙子如何如何,有时让人觉得很不耐烦,这也难怪,谁让她家附近的几户人家在孙子这辈只有她家是男孩,其他几家都是女孩。
王琴对自己生了一个男孩也挺满意,她觉得至少这个小孩不再像她一样被送来送去,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管几个,自己都会满意,也不会送人。小孩出生后,一家人本应和睦融融,朝着幸福出发,甚至他们已经计划好了如何培养这个小孩了,可命运却对王琴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小孩2岁半的时候,会说话了,王琴选择去售楼处上班,小孩被送到乡下由爷爷奶奶照顾。
“琴姐,恭喜你啊,这个月又拿到了销售冠军,我敬你一杯。”售楼处的小王端着白酒杯一饮而尽。
“谢谢。”王琴端着饮料站起来回敬道。
“琴姐,什么情况,我们难得聚一次餐,喝点白的助助兴,就一点。”小王殷勤地说。
“来一点,我们每次聚餐你都说家里有事,这次还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呢,而且你和小王还是本家呢。”售楼处的唐经理附和道。
听到经理都这样说,王琴只好倒了一点白酒回敬小王,这一回敬开始停不下来了,这是王琴第一次喝白酒,平时啤酒她喝个一瓶也就醉了,白酒可想而知。渐渐地,王琴感觉自己说话开始不利索了,她慢慢地趴在了酒桌上。
当当当...
伴随着摆钟明亮的敲击声,王琴一下子从床上惊坐起来了,她忘记了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回的家,又是怎么回的家,只感觉头有点疼,其它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王琴一边换着衣服准备上班,一边心里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小王,我昨晚怎么回的家?”王琴到了公司迫切地问小王。
“我也不知道,我也喝多了,好像是唐经理送你的吧。”小王也不是很清楚地回答道。
“好吧,知道了。”
王琴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把她送回家的,但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没再询问。
夜幕来的比往常有点慢,糊里糊涂地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王琴准备回家的时候被唐经理叫住了,
“我等下去见一个客户,要不要一起去?”唐经理问。
“你的客户,我就不去了。”王琴拒绝道。
“也是你的客户,就是上次你谈的尹先生,他还想再买一套,说昨晚没打通你的电话,打我这里了。”唐经理继续道。
“可能昨天晚上喝酒的原因,头疼的不行,我一整天都不在状态,想回去休息了。”王琴表现得很无奈,其实心里是拒绝的。
“那你不去,这单谈成了算我的喽。”
“行的。”
王琴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家,当看到儿子在家时有点惊讶。
“诚诚,你怎么在家啊?”王琴好奇地问。
“奶奶把我送回来的,奶奶说马上农忙了,没时间照顾我。”李诚回答道。
“那奶奶人呢?”
“奶奶刚走,说你快下班了她就走了。”
什么情况,现在才4月份就农忙了,农什么忙,明明就是不想照顾小孩,越想越气的王琴打电话给李伟,
“老公,奶奶怎么把小孩送回来了啊,说要农忙,现在农忙什么啊,我白天上班,总不能带着他上班吧。”王琴抱怨道。
“那班你不要上了,天天回家那么晚,还要喝酒,多不好。”李伟敷衍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喝酒的?”王琴疑惑地问。
“你是做销售的,哪个销售不会...”
还没等李伟说完话,王琴就把电话挂了,她知道是婆婆打电话给李伟说了什么,她的婆婆肯定又是从邻居的嘴里知道了些什么,她想:怪不得一天心里总是不安宁呢,原来在这等着她呢。此时的王琴感觉头更疼了,但心里有了定论,那天晚上是唐经理送她回的家,被邻居看到了,说了闲话,尤其在老公李伟常年在外打工的前提下,就更被说闲话了,婆婆夏红英听了这些闲话肯定是生气的,所以才有孙子被送回来的一幕。
她感觉很委屈,很想找个人聊聊,可又找谁呢,不甘的眼泪顺着脸暇不停地滑落,头疼的更厉害了,此时的王琴又头疼,又委屈,又睡不着,她强撑着身体吃了几颗安眠药,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早点睡着,一觉醒后什么糟心的事都没有了。
滴答滴答...
钟摆依然不知疲倦地,有节奏地,慢慢地摇曳着,伴随着钟摆声,王琴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王琴辞了职,之后找了份超市的工作,虽说挣得少,但能照顾小孩,王琴以为这样婆婆就放心了,老公也放心了。
一个星期后,李伟回来了,当看到李伟在家的那刻,王琴是既开心又失落,开心的是2个月没看到他了,失落的是感觉李伟回来是有事。
“老公,你怎么回来了?”王琴高兴地问。
“再不回来家就没了。”李伟没好气的说。
“什么意思?”王琴不高兴地问。
“什么什么意思,你如果觉得缺男人跟我说啊,我们离婚,你出去随便找,别恶心我,好吗!”李伟愤怒道。
“你有病吧,我怎么你了?”王琴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还要我怎么说,我怕脏了我的嘴。”李伟嘲讽道。
王琴死死地盯着李伟看,她不想解释什么,过了一会儿,说:“你确定离婚吗?”
“是的。”
“你爸妈都知道吗?”
“他们也让我离。”
“呵呵。”王琴轻蔑地说,"不就是我们经理送我回的家么!你们全家就可以怀疑我,就说要离婚?你一个大老爷们常年在外,一年回来几次?有5次么?我是不是也该怀疑你呢?家里的哪件事不是我在处理,上次你父亲被车撞了,你在哪里,让你回来你都不回来,是我一趟一趟地去交警大队处理,还有上次你妈妈让小孩在家睡午觉,煤气灶烧着水,自己出去买东西,买了一下午,家里都是烟,还是邻居看到了打电话给我,你知道那有多危险,那时的你在哪里?”
“怀疑你?所以这些就是你出轨的原因?”
“无耻,你就不是一个男人。”王琴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怒吼。
“我无耻?你无耻吧,你生的也不知道是谁的野种。”李伟彻底疯狂了。
“你居然说出这种话,你还是人?”王琴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伟。
“我不育,怎么可能生出小孩,你说不是野种是什么?”李伟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王琴越发地看不懂李伟了。
李伟沉默了一会儿,泪水也挂满了他的脸庞,他收了收情绪,道:“我是我妈买来的,他们没有告诉我这些,是邻居家老人告诉我的,我也没提,因为我姐,我姐是我妈亲生的,小时候我调皮掉进河里,我姐为了救我,自己淹死了,那天我爸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他是恨我的,可我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我,所以我不能再次让他们心痛。我不育是偶尔的一次查身体发现的,我没有告诉我爸妈,怕他们失望,当我们结婚听到你怀孕了,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吗?我没说明是我看到我爸妈看到小孩的出生是那么的开心,我不想让他们失望,其实看到小孩我是喜欢的,不过只是小孩本身,你却让我感到厌恶,本来是想等到把老人都送走了,我们就离婚,可你还是没有抑制住你内心肮脏的兽欲,我无法容忍。”
李伟说到最后时已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王琴从没看到过一个男人这样哭过,她手足无措,她不知道是安慰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自我忏悔,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李伟所说的那样肮脏,她迷茫了。
夜已深,小男孩在他们的争吵中早已入眠,李伟已夺门而去,王琴穿着李伟买给她的唯一一件红色睡衣倚靠在床头,呆呆地看着窗外,她喝了酒,酒瓶旁的安眠药瓶已经空了。
滴答滴答...
钟摆始终如一地左右摇摆着,好像要抹去什么,却又不能抹去。
慢慢地,王琴不知道是困了还是醉了,闭上了眼,留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