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在那片几乎落光了树叶的杨树林中散步,我无意间在林中发现了一棵小榆树,虽然此时已寒风瑟瑟,但站在高大的杨树面前,小榆树却显得精神,而且树叶都还健在,让人不免唏嘘。
记忆中的童年是伴着几棵老榆树长大的。我家的院子前面,并排站着两棵高大的老榆树,树皮斑驳,摸上去,能感受到树皮间深深的裂缝。
这两棵老榆树比我的年龄还大,当我的童年有记忆的时候,它已经矗立在院子前,像两个高高的巨人,年年俯视着我青涩、崇拜的目光……
每年春暮的时候,是老榆树最风光的时刻。此时,树上一串串的榆钱已成熟,风一吹,榆钱满天飞扬,有点像冬天的雪花,又有点像梦中掠过的流星。
榆钱那么多,但也没有多大用处,堆在角落里,厚厚的一层,我们一帮小孩会把它当成天然的“座椅”,在上面蹦啊跳的,也有一小部分被大风吹得远远的,不知最终的去向。
有几年,榆钱满地飞的时候,一个人经常拿着麻袋来装榆钱,盛满多少个麻袋,一问,才知道是送去育苗的,因为我家的老榆树又高又大,自然,它的后代也会长得好。
小时候,我这个人就喜欢“胡思乱想”,望着满天飞舞的榆钱,我会呆呆地想:这榆钱都飞到哪儿去了呢?它就一点点都不恋家吗?母亲看到我发呆,就赶紧走到我身边,先下意识地摸一摸我的前额,确定我没发烧以后,才把我搂到怀里,给我讲“榆钱救人”的故事:
以前的人们啊,一旦遇到荒年,尤其是春天里青黄不接的节令,家里眼看就揭不开锅了,就会把柔嫩的榆钱采下来,或者搀在粮食里做成“大锅饭”,或者直接蒸一蒸当饭吃,反正,榆钱救了不少穷苦人的性命……
听着母亲的故事,我的目光掠过老榆树,掠过在高空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榆钱,一种敬重感油然而生……
二叔家的院子里也有两棵老榆树,树龄比我家院前的那两棵小一些,但个头似乎还高一些。因为两棵树挨得近,喜欢锻炼身体的堂哥在树中间绑了一根横杆,杆上又垂下两根吊环,二叔家的堂哥与我的三哥经常在这个自制的土吊环上腾挪,他们的胸大肌与肱二头肌因此练得特别发达。
那时我还小,只能站在吊环下远远地望着,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有时站得近了,二婶赶忙跑过来把我拉走,还对堂哥与三哥嗔怪道:就知道自己玩,把小柱子吓到了,今天晚上你俩都要挨骂!有时我看到他俩中的一个人在吊环上翻跟斗,我会紧张得不敢看,生怕他们会掉下来。让我奇怪的是,直到堂哥当兵离开,三哥进厂当了工人,他俩中没有一个人掉下来。
堂哥当兵走了,三哥一个人也无心再练了。空荡荡的吊环陪伴着二婶家空荡荡的院子 ,有时刮大风了,两个吊环荡着荡着,然后突然碰到了一起,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咣当”,这样才会引起我的注意,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两只吊环一眼,两只吊环又开始在风中有规律地荡呀荡……
多少年以后,也许是在街上,也许是在车上,如果听到一声金属轻脆的“咣当”撞击声,我都会下意识地抬起头望一眼……
我家院前的那两棵大榆树先被砍倒了。那年二哥家盖房子需要木头,于是那两棵大榆树就为二哥家做了“贡献”,记得二哥的房子盖好后,母亲还特意夸奖了大榆树一番:还是老榆树,房子盖好了,还剩下一堆木头……
只剩二婶家的两棵老榆树了,那两只吊环因为长期无人打理,其中一只掉下来了,只剩下一只在风中孤单地荡呀荡……直到二婶家拆迁搬家那一年。
因为拆迁,二婶家的两棵老榆树也消失了。第二年,又到了春天,又到了榆钱纷纷飘落的季节,天上的“雪花”并没有像往年一样如期飘落,倒是墙角我家老榆树留下的榆钱发出来的嫩苗已渐渐地长大,此时枝头上已长出几簇“肉滚滚”的嫩绿的榆钱,似乎在告慰我那颗空荡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