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宁芝
阳春三月麦苗鲜,童子携筐摘榆钱。榆钱也叫榆荚是榆树的种子,因为它酷似古代串起来的麻钱儿,所以叫榆钱儿。又因与余钱谐音,因此人们在房前屋后种榆树也有讨吉利之意。
阳春三月,娃娃们只须捋一篮榆钱回家,饭桌上便有了妈妈的味道。能干的主妇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只需少许油几瓣蒜,也会把榆钱做的唇齿留香,让娃娃们吃个尽兴,吃出春天的味道。
小时候,街头巷尾最多的树莫过于榆树。阳春三月姹紫嫣红,唯有榆钱与众不同,一簇簇绿色的花朵盛开在深褐色的枝头上,定会引来一帮贪嘴的小吃货。约上三两伙伴,胆大的直接上树,伸手捋一把榆钱儿嚼得满嘴生津。树下的扬着笑脸可怜巴巴地瞅着树上的大快朵颐,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督促树上赶紧折几截带榆钱儿的树枝。树上的那一刻是将军,树下的是士兵,一切顺从都是为了那把诱人的榆钱儿。
因为榆钱儿,曾渴望有个哥哥。可我只有姐姐,我的姐姐是个美丽的女子,绝不会因爬树而自毁形象。因为榆钱儿,从我记事起就努力练习爬树本领,因为榆钱儿,觉得没有哥哥是一生的遗憾,没有哥哥的保护,我就把自己变成一只会爬树的刺猬。
老屋的院子有两棵大榆树,一棵在大门口一棵紧挨老房子。每年榆钱儿盛开的季节,必定上演一场“警匪战”。大姐永远扮演正义凛然的警察,而我永远都是四处逃串的反面角色。被逼无奈的我唯有使出看家本领,蹭蹭蹭几下爬上榆树,然后坐在屋脊上捋一把榆钱,用最夸张的姿势放进嘴里,一脸坏笑把大姐气得只跺脚。大姐向屋顶扔着胡基蛋儿,我站在房顶上把脚下的瓦片当做琴键一样踩着,轻巧地躲着袭击。大姐扔累了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我坐在树杈上迎着春风吃着榆钱荡着秋千,直到和大姐相逢一笑泯恩仇。
过了三月,榆钱儿不再诱人,一场风雨过后,榆钱便如雪花飘落。等不到榆钱落地,便有一项苦差事等着小学生,美名曰植树造林。学校下达的命令就是圣旨,按年级所上缴的榆钱儿斤两不等。每天放学后,街头巷尾便有一幅鬼子进村的场景。一群小学生三五成群,或提着篮子或拎着化肥袋,带着簸箕笤帚在村中大扫荡。榆钱飘落在大街小巷,飘落在猪圈里鸡窝上。那一刻,榆钱儿就是香饽饽,有榆钱儿的地方就是群雄必争的蜀地。平时关系要好的如同兄弟姐妹般的人儿也会因为榆钱儿六亲不认,争得脸红脖子粗。为了完成学校的任务,孩子们克服一切困难,与凶狠的公鸡争过地盘,为占领榆钱的母猪捉过虱子,翻过人家的院墙打过看门的柴狗;被公鸡啄过被猪粪熏过被狗追咬过,也被邻家大爷抡着笤帚撵过……
为了完成任务,孩子们起早贪黑,长辈们也参与“战斗”。爷爷勒紧腰带别上烟锅,使出浑身的劲儿摇着榆树,老婆婆一边扫着榆钱儿一边嘟嘟囔囔……
那个季节,孩子们的喜怒哀乐皆因榆钱儿。过了那个季节,也就忘了那个季节的烦恼。
天气一天天转暖,榆树的虫子总在一夜间占领榆树的每条沟壑,瞅一眼都会头皮发痒浑身起鸡皮疙瘩。而顽童的天下属于挑战自我属于自虐,一边恶心的想吐一边玩的不亦乐乎。多年后才明白,为什么顽童的眼睛最清澈,因为那里装满快乐。
成熟的榆钱儿随风飘落,在哪都能安家。或是一处墙头一处砖缝,或者随着风飘向远方,停驻在一片荒坡一处山崖,只需一个冬天,只需一场春雨,便会生根发芽。用不了几年,在春天开绿色的花,空气中弥漫着清爽的味道,待到花期过后,榆钱儿便随着风一起去旅行,落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距离上次吃榆钱儿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多少次,梦里爬上高高的榆树,捋一把榆钱儿嚼出春天的味道,多少次,梦里围着饭桌和姐妹们抢着榆钱儿麦饭,抢食着妈妈的味道。梦里小镇依然如初,那条小巷也如初。
岁月荏苒,整个小镇一夜间没了榆树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果树花树,只见桃李在堂前,不见榆柳荫后檐。但记忆的相册里,总有一席之地属于那条小巷,属于那个榆钱儿飘香的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