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尸体,青年。
他嗤笑,总算起身。原本被烤得干燥的草鞋踏上死去小宠物的尸首,他笑得厉害。季临渊感到久蹲产生的麻木让自己变得癫狂,虽然不是刻意。
什么东西在他脚下破碎。
“先生,你踩的我好疼。”青烟从自己脚下渗出,原本季临渊以为是旧草鞋埋怨主人特立独行的怒气,结果这股子怒气竟是渐渐、渐渐显出形来。
这些神道们,不顾常人的惊愕,老是自顾自地出现,最后自顾自地消失。这位自称“迅哥儿”的神仙,尽管出身略显卑贱,事实上也确实卑贱。
借口功力仍不足以来维持人身,迅哥松垮着衣服瘫上季临渊湿透的脊背。“为什么不叫知了精?”他背上的东西好像被戳破了秘密似的,泄了气,声音中是羞怒:“小哥,真相总是很悲伤的。”
哪本猎奇的书上或许会写,没有生命特征的物质常常冰凉,所以太阳来扮演圣人的角色。季临渊还记得这本书,却仍认为烈日下脊背上传来的凉意诡异异常。
他天性中有虚伪的本质,既然生活在患得患失中,就算他想对突如其来的事有些过激反应,他的心大概也不允许——何况这小仙是自己倒腾出来的...
“嗨,交个朋友?”迅哥一个转身面对季临渊,他发现季临渊不经意地愣了。
且不说迅哥因为功力不够全身都透出虚幻的病态感,也不说刚才两人短暂接触在他松散衣衫上留下的人类的汗渍,单是身为神仙却披头散发这一点,就和季临渊的随心程度不分伯仲。
“我觉得你快要消失了,”他一边说着,同时扯下自己的发带, “不过,这建议倒不错。”迅哥有点被他的别扭呛住,道行不深,套路还挺会耍的吗?
大概是联系开始建立,神仙有了些温度,他笨拙地用这缎带。
季临渊叹一口气:“还是人模狗样。”
迅哥羞涩地挠头:“你这样夸我很不好意思的...”
(季羡鱼视角)
“大人刚才的回答真是相当精巧。”一出朝堂,谄媚之声不绝于耳。应付一个年纪相仿的当政者却累得想趴下,季羡鱼揉着太阳穴,想让身旁人意识到他需要休息。
要不到此为止?是继续永无终点的嘲讽与欺压,还是转而寻求亲情和关心?他简直恨透窝囊哥哥。
返程途中没人愿意放过他,所有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恃才傲物的品性,虽说的确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靠此大做文章;他们同样不乐于惊叹他年轻有为且相貌堂堂的运气,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们早已无数次️地了解季羡鱼拥有开挂的人生;唯一经时不变、历久弥新的谈资是这近乎完美的人的废柴兄弟,以及那人无药可救到达的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总算绕过人们唇舌间俗不可耐的嘈杂,竟是发现家中没有意料中的气氛。
是夕阳日落时分。
他瞧见季临渊,今天好像更丧了。
季临渊反复斟酌,终于对弟弟露出一俩没心没肺的笑:“咸鱼,你来啦?”
(过去)
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季临渊陷入了歧途。他以前很喜欢一个鸭仔,鸭仔的正经名字是云深处,他从出生以来首次尝着友谊的滋味。
鸭仔冬天的手掌凉的瘆人,季临渊会拉起他的手使劲捂,温热,鸭仔会痴痴的笑:“临渊你真好。”
云深处消失之后他感觉心被人挖了去。
他看见淡漠的绿色,他有理由相信他几乎要找到鸭仔了——云深处的眼睛描绘出的正是这种色调。他追上前去,可看见的只是自家弟弟挑衅的脸色。
他手中掷这一对眼珠子:“你说你喜欢云深处的眼睛,我把它挖来给你。”
一阵落地声,眼睛的主人在不远处倒下。
季临渊失去神志,鸭仔睁着眼睛,窟窿里的血已经流不出更多。他虚弱极了:“...没关系,已经好了。”
彻底崩坏。
他不是没有发现弟弟在自己和云深处一道时阴沉的脸。他确实对弟弟说过:你发现了吗,鸭仔的眼睛漂亮的很啊。他只是忘记去问为什么自己说完后弟弟嘲弄的一笑。他机敏过人,就是忽略了季羡鱼的底线是没有底线。
那是季临渊第一次感到如临深渊,而现在依旧万劫不复。
人们都说他扶不上墙,他却在忍住杀了自己的弟弟,如今他支离破碎,难道是他的狭隘?云深处可是确实地,在他手里消失了。
他只有云深处啊,可云深处的手,任他怎么捂,再也热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