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
要带着穿越的心情去看这些文字,毕竟从开篇距现在已相隔十六年。第一次有感而发是野外生存归来,森林一夜的体会对我的触动很大,从此我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踏上了探寻自我的征程。彼时冲动幼稚故作成熟,充满了年轻的躁动与不安,现在读来不忍观望。但我不想剔除那些迷茫的时光,因为沉淀的过往,才有今天的分享,这是一段完整的历程。每一篇看似独立的文章,其实各自关联,也许你能沿着这些线索找到一些关于我命运的蛛丝马迹,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文字是否能与你产生共鸣,是否能伴你度过一些无聊的时光。希望给你爱的光芒和幸福的瞥见,自由、以及解脱的方向。
——妙花三昧
上部
森林一夜
无聊的假期,音乐和杂志构成了我生活的主题。无意中发现了一则户外运动信息,我轻轻抖落上面的灰尘,立刻拨通了那家俱乐部的电话。
大概每个人都会在抑郁到极点的时候做出一两个不同寻常的决定。第二天,我就收拾行囊踏上了户外之旅。
我们的领队是五个时尚酷毙的丛林高手。他们年轻干练,阳光叛逆,拿链铐,背绳索,挎砍刀……穿梭于崇山峻岭,能让所有同行的队员崇拜到尖叫。
给我发装备的是一个代号叫“玩命”的家伙,是这五人中的总领。他只微微打量了一下我,就不屑一顾地说道:“你行么?到时候可不准哭啊!”
“没问题。”我点点头,这时他才勉强将一个大包递给我。
我想你一定体会不到一个女子孤单上路的情景。天空飘着小雨,我背着背包带着兴奋和略有一点沮丧的心情充斥在一堆陌生的人群里走走停停,无数双眼睛总会有意无意地投向我。片刻间,只觉得自己是那么孤独、美丽和出众。
上车后不久,一个叫“小李”的人在我身旁坐下,我们相互点头致意。一路上,他的嘴就像机关枪的连发子弹,直到我不耐烦地闭上眼睛,他才安静下来。
“喂,快看哪!”我以为可以解脱了,没想到小李又大呼小叫起来。我睁开眼睛,四周已是峰峦叠嶂,云飞雾涌。停车后,小李立刻抢着为我拿行李。
雨势渐大,几个躁动不安的人头开始在人群里吵吵起来。“大家注意!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冒雨暴走!熟悉山路后立即前往环湖小岛安营!”话音刚落,刚才还是一盘散沙的人群在总领的带领下立刻变得像个集体。
一路上我们扯东拉西,不到傍晚便和所有队员打成了一片。直到雨停,玩命才吩咐我们渡船。
雨停水涨,五个领队纷纷站在船头扶我们上岸。轮到我时,不知谁用力推了我一下,小船开始在水中打飘。
“没事吧?”玩命正要扶我,我一个趔趍,一只脚磕在了船头。
“没事。”我抬头看他一眼。
“以后小心点!”他的眼神让人生畏。
背起沉重的行李,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里,心中最多的是委屈。接完所有队员,小李他们才纷纷赶来帮我。当我抬头看玩命时他已走在了最前面。
我们安营的地方是多年前一个废弃的村落。拨开掩映在乱草丛中的断瓦残垣,呈现在眼底的是一片宽阔而寂寥的昔日繁华。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安营。”说完,玩命便带领队员们搭起了帐篷。
“糟了!”我正伸手摸帐篷,却发现帐篷落在了刚才的船上。看来今晚真是一场风餐露宿了,我无助地看着其他忙得热火朝天的队员们。
这时小李凑到我身边笑眯眯地问道:“今晚你在哪搭营?”
“我?我……”我无奈地看了看空空的背包。
“哎呀!你的帐篷呢?”
“嘘——”我连忙去堵小李的嘴,尽管这样还是被玩命听见了。过了一会,他将一个墨绿色的单人帐递给了我。
转眼间,一个个漂亮的帐篷如雨后春,笋给寂寞的小岛增添了不少生机。伴着头顶日落而归的飞鸟和脚下潺潺的流水,我们像一群穿梭于大自然的原始人,在相互协助的过程中大家建立着真纯的关系,抛开一切束缚,只为果腹而忙碌。
篝火上的羊腿流着羊油嗞嗞作响,锅里沸腾的米粥飘溢着浓郁的稻香,酒瓶开始情不自禁地相互碰撞……炊烟迷惑着我们的视线,狂欢渐入佳境。
歌唱哪怕是用最沙哑的嗓音,舞蹈哪怕是用最蹩脚的动作,尖叫哪怕没有回声,只是为了痛快——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每个人都在寻找最贴切自己的发泄方式,海阔天空地畅谈,肆无忌惮地漫骂,从从物种起源到美伊战争,从埃及法老到旷野孤魂……
醉时相依不为任何理由,醒后摔酒送客,分道扬镳,亦不为任何理由。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你是谁;在这之后,也没有人在乎谁是你,这便是独行的妙处。
我知道篝火深处一定有人怀着和我同样的心情观看这夜篝火。每当我们四目相对时,这个人都会让我觉得孤独。他与我远远举杯,我也做了个相应的手势与他一饮而尽,整个过程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有他的任务,我有我的旅程。
篝火渐渐熄灭,很多人都疲惫不堪地倒进了自己的帐篷,只有一苗浅浅的火光残留在我们周围,玩命熄灭了最后一苗火光,开始清理一片狼藉的现场。
“为什么要把烧过的柴火清理走?”
“在点过篝火的地方睡觉会很舒服。”
我不好意思地钻进了身旁那个淡淡青草味的墨绿帐篷。安营后,很多人都蜗居在自己的睡袋里吃起了压缩饼干,伴着头顶的雨声,不知不觉已进入了睡眠。只有几个年轻的领队还在谈论着明天的进程。
帐篷上残留的水珠一点一滴地从头顶滑落,溅在泥水里混着四起的鼾声发出叮咚的声响。
一切静得蚀魂,只有银河在头顶缓缓流动。我拉上帐帘,静静聆听着帐外每一个逝去的声音,忽然想起一句话:有些东西,当你得到,便已失去。
清晨的山色很迷人。打水时平静的水面映出我水中的倒影,我故意像宋词中的小女人那样摆了一个顾影自怜的姿势,然后狠狠击碎——换来一钵清水。大概没有爱情的地方就像这深蓝的河水深处,纯净、透明,却有一点冷。微风拂过水面,我不禁一颤,上了岸。
营地里,玩命已生起了火。我把打来的水倒进锅里,默默地往里添柴。
“为什么一个人跑野外来生存?”
“你呢,为什么跑来当领队?”我看着煮沸的开水说。
“刷新记忆。和不同人去不同地方,每一次带队都会有不同的体验。”
“和不同的人去不同的地方?一定很开心吧?”
玩命含笑不语,同样不停地往里加柴,锅里不一会儿便米香四溢。
下一个挑战目标是攀岩速降。领队们分别用绳索从山底的五个不同的角度攀到顶峰,再从这五个角度速降,仿佛小说中凌空走峭的大侠。玩命在峭壁最险的一端不慌不忙地调试着绳索,还没等我看清就已飞翔在悬崖之间了。所有队员欢呼着拍照留念或采些珍贵的植物标本。
“送给你。”小李满面春风地将一束野花送到我面前。
“谢谢。”我接过花看着从远处跑来的玩命,他手里拿着和我相同的花束,不过我们的视线很快被攒动的人群淹没。
悬崖边,荡起悠扬的萨斯风,我们的行程即将结束。登上船,先前落下的帐篷就在我脚下。
“回家后打算干什么?”玩命看着船起时水面激起的波浪问我。
“继续生活。你呢?”
“接下一批队员,开始一段新的旅程。和我们一起去吧,下星期四,去更远的地方。”
“好啊,好啊!”我兴奋地点点头,但高亢的声音终于还是恢复了平静,“好是好,只是……对了,你们速降有什么绝招么?”
“也没什么,”玩命耸耸肩说,“其实每个人都在坠崖时才开始构建飞翔的翅膀,如果不去尝试就永远学不会飞翔。”
“玩命,上车后我们坐一起吧?”
“好啊,那你得先给我占座位喽。”
小船寂静无声地带我们掠过飞鸟,鱼,草舍和青峰……我们一言不发地整理着来时的记忆。
上车后我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并下意识地把包放在另一个座位上。而清点行李和招呼所有队员上车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直到汽车开动我依然没有看到玩命,据说他上了另一辆车。小李依然喋喋不休地在我身旁唠叨着。
汽车驶入市区,大家在出发的地方彼此握手道别后,我钻进计程车。就在汽车开动的那一霎,我看到了从车后匆匆跑来的玩命。
车轮缓缓移动,玩命停下脚步。
我们相视,微笑。
带自己上路,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