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逸梅先生《花果小品》(中华书局2016年8月版)有《牡丹》一文,言作者游赏培德堂牡丹后,题有一篇记文。记文有云:“昔李义山有‘暮烟情态’之诗,不意适于斯际领略之。”李义山应为晚唐诗人李商隐,然查遍其诗作,并无“暮烟情态”之诗句。此处恐为作者张冠李戴,将晚唐诗人李山甫误记为李义山。
李山甫,唐宋两代有同名诗人。晚唐的李山甫籍贯不详,累举进士不第,后依魏博幕府为从事;北宋的李山甫为江西南城人,进士,累官枢密副使。有“暮烟情态”之诗者,当为晚唐的李山甫。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称唐人李山甫“文章雄健,名著一方”。尽管他并非历史上的一流、二流诗人,但还是有名句流传至今。如寒食诗“有时三点两点雨,到处十枝五枝花”,又如牡丹诗“数苞仙艳火中出,一片异香天上来”。而“暮烟情态”之诗句,即出于李山甫的七律《牡丹》:“邀勒春风不早开,众芳飘后上楼台。数苞仙艳火中出,一片异香天上来。晓露精神妖欲动,暮烟情态恨成堆。知君也解相轻薄,斜倚阑干首重回。”此诗得到当时的诗人兼诗评家司空图的高度评价。司空图《偶诗五首·其二》云:“芙蓉骚客空留怨,芍药诗家只寄情。谁似天才李山甫,牡丹属思亦纵横。”《五代诗话》(清人郑方坤撰)认为“谁似”两句“盖指此诗(即李山甫《牡丹》)也”。司空图将李山甫的牡丹诗评为构思雄健的“天才”之作,然而《石园诗话》(清人余成教撰)在提到司空图称誉的牡丹诗作者为李山甫的同时,认为此诗“非其上乘也”。
可见,“暮烟情态”之诗为唐人李山甫之作无疑,郑逸梅先生因李山甫、李义山两人名字相似而误。无独有偶,古人也曾将两人搞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介绍《解颐新语》(明人皇甫汸撰)时,认为“汸诗有名于当时,而此书乃多谬陋”,并举数例,其中有云:“‘王莽弄来曾半破,曹公将去便平沉’,李山甫诗也,而云李商隐。又所称商隐‘棹里自成歌,歌竟乘流去’之句。今《义山集》中亦无之,不知所据为何本。”所举李山甫诗句,为《读汉史》之颈联。全诗为:“四百年间反复寻,汉家兴替好沾襟。每逢奸诈须挼手,真(一作‘直’)遇英雄始醒心。王莽弄来曾半破,曹公将去便平沉。当时虚受君恩者,谩向青编作鬼林。”此诗并未见于李商隐诗集。
另外,网上又有人将李山甫《牡丹》误为罗隐作。原因恐为两人时代和经历相似,又都有牡丹诗。还有百科网站将此诗归入北宋李山甫名下,题目易为《牡丹二首》。显然有误,《牡丹》仅为七律一首。溯其因由,恐源于《全宋诗》。《全宋诗》收录有李山甫《牡丹二首》:“嫚黄妖紫间轻红,谷雨初晴早景中。静女不言还爱日,彩云无定只随风。炉烟坐觉沉檀薄,妆面行看晓黛空。此别又须经岁月,酒阑把烛绕芳丛。”作者李山甫为宋人无误,然亦非二首,或恐有缺失。《全宋诗》同时还收录方惟深的七律《牡丹》,内容与《牡丹二首》基本相同,只是两字有异:“随”作“愁”、“行”作“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