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人好吃,这是我作为土生土长的苏州人活到三十好几得出的一个结论。全国人民都知道,苏州各类小吃点心繁多,或精致如艺术品或时令的只有短短几周时间贩卖。
苏州人好吃,找到各类名目都要以吃的形式大肆庆祝一番。所以每年冬至夜这个连节日都算不上只是24节气中的一员,也能让苏州家家户户挂着“冬至大如年,要么吃一夜,要么冻一夜”的名头大吃一顿。我不知道中国其他城市有没有像苏州这样的,为了冬至夜晚上这一顿,单位会提前下班,连学校都会开恩不布置或少布置回家作业。卤菜店早早就排起长龙,苏州人爱切上点羊糕、熏鱼、猪耳朵,再去元大昌打上一壶冬酿酒,回家热火朝天的炒几个菜,满满一桌子,就像过年一样热闹。没人愿意冻一夜,所以敞开肚皮吃吧。
苏州人好吃,好吃的苏州人其实并不如坊间传说的那般,喜清淡、少油腻。苏州人其实极其喜欢吃肉。
犹记得当年北方一同学应邀来苏游玩,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固然让她赞叹不已。可至今问她印象最深刻的,则属某日中午我随便拉她进的一家小吃店,给她点了份肉汤团。汤团,在北方似乎被称为元宵。虽有各种馅料,可都是甜的。做成咸的肉馅的,北方那同学第一次吃到。从咬第一口就激动的大呼小叫,引得周围一群老苏州睥睨。唉,没见过世面的外地人,吃个肉汤团也能激动成这样。顿时优越感大增,连同我也挺直了腰板,挑着眉毛问,你再试试这砂锅泡泡馄饨,和肉汤团是绝配。
说起这砂锅泡泡馄饨,看似只有馄饨皮几乎没有馅料捏成的小馄饨,就着砂锅里的鸡汤,小馄饨一下锅里,趁着热乎劲一个个撑起,就像鸡汤锅的一个个泡泡,再撒上蛋皮、葱花。几乎每个菜市场都有个会做砂锅馄饨的阿婆,这是市井的美味。
还有一样苏州特有的美食,肉月饼。
既然汤团能做成肉馅的,那么对于苏州人来讲,月饼做成肉馅就不足为奇了。
中秋吃月饼,我大中国全国各地都有的传统。在苏州,那些包装精美的各种苏式也好广式也罢的月饼,更新潮的那些哈根达斯之类的冰激凌月饼,都不如一口肉月饼深得人心。在苏州人心里,那些月饼都是用了走亲访友送礼的,A送B,B送C,C送D,如此反复,丝毫没人觉得不妥。而肉月饼是踏踏实实自己吃的。
苏州的肉月饼和普通的月饼不同,外面一层层酥皮包裹着肉馅。以前每到中秋前后,老字号门口就会支起两三个炉子,现烤现卖,门外则是排队的长龙。买到手的肉月饼要趁热吃,一口咬下去,外皮太酥,酥皮来不及全部裹进嘴里就悉悉索索往下掉,而肉汁同时也冒了出来在你的口腔里和酥皮混合在一起。一般肉月饼的酥皮都不会太厚,第二口就能咬到肉了,外皮酥软内馅鲜嫩,一口气吃两三个是家常便饭。
当年在外地上大学,第一次在外过中秋。妈妈打电话向我显摆家里的热闹及一桌好菜,问我是否后悔跑那么远上大学。我对妈妈说,别的不想,就想吃个肉月饼过节。
可能是苏州人太爱肉月饼了,原本只是中秋前后的时令点心现在一年四季都有得卖了。一直看到小朋友放学被爷爷奶奶领着,来到饼店,买上两个刚出炉的肉月饼当点心,边吃边回家。
最近又是鸡头米上市的季节,早餐一晚鸡头米配两个肉月饼,可以起名为“幸福的早餐”。
鸡头米,学名芡实。大江南北就属苏州城东黄天荡地区的最为香糯。夏末秋初,一个个鸡头从塘里捞起,贩卖到苏城的大街小巷。于是这段时间菜市场的一景为,路边一字排开剥鸡头米卖的阿姨们。鸡头剥开里面是像莲子一样密密麻麻的黄褐色的籽,经验老道的阿姨们先用水洗去籽儿外面一层透明且滑腻的膜,洗干净的黄褐色的籽儿集中在一起,带上特制的不锈钢指套,剥开这有点硬的黄褐色籽儿的表壳,我们吃的鸡头米就这么完整的被剥出来了。鸡头米微黄,上浆,不宜存放。苏州人一般趁鸡头米大量上市时买个十来斤放入冰箱速冻。
我的母亲每回买鸡头米,回家总爱三两一袋那么分装,再放入冰箱。十来斤够母亲吃上一年了。
鸡头米极好料理,最好吃的做法是最简单的。水烧开放入洗净的鸡头米,沸腾一分钟即可盛出,放点糖桂花调味或直接放点白糖,就是一碗香糯可口,营养丰富的糖水鸡头米。
当然,母亲还会拿鸡头米做其他料理,比如酒酿鸡头米小圆子,比如鸡头米炒虾仁,再比如荷塘月色(鸡头米、荸荠、山药片、菱角一起炒)。不管怎么做,鸡头米都是苏州人钟爱的美食。
苏州人好吃,苏州人说不时不食,意为吃东西要时令。所以,我们有春天的酱方,清明的青团子,夏初的炒肉馅团子,枫镇大肉面,大伏天的糟鹅,中秋前后的鸡头米,秋末的大闸蟹,冬天的腌笃鲜。
苏州人果然好吃,这篇写完我决定去煮碗鸡头米解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