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92年,楚襄王熊横从秦国迎娶新娘。照理,迎娶新娘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楚襄王却一丁点的高兴劲儿都欠奉。相反,他很郁闷,甚至很愤怒。楚襄王的郁闷和愤怒不是因为新娘相貌丑陋,也不是因为新娘品德败坏不够淑女,而是因为这位新娘来自秦国,他被秦国逼婚了。
作为战国七雄中的两雄,楚国与秦国历来是竞争对手,特别是到楚襄王与秦昭襄王这一代,楚国与秦国更是有着不共戴天的国仇家恨。
楚国与秦国的国仇家恨有多深?从“楚虽三户能亡秦”这句话中可见一斑。事实上,战国乱世,国家与国家之间你争我夺,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你骂我一句我打你一下一样稀疏平常。所以,秦国若是凭借其实力,光明正大地攻占楚国的国土,兼并楚国的城池,那也是楚国本身技不如人,楚国人还不至于对秦国有那么大的仇恨。
问题是,秦国在攻占、兼并楚国领土时,采用的手段并非光明正大,而是阴谋诡计利诱威逼。
公元前313年,秦国准备攻打齐国,于是派张仪来到楚国游说楚怀王(楚襄王的老爹),劝楚国断绝与齐国的联盟关系。张仪先是信誓旦旦地对楚怀王说,要是楚国断绝与齐国的联盟关系,秦国愿意割让六百里商于之地给楚国。等到楚国真的断绝了与齐国的联盟关系,秦国却出尔反尔,说当初答应割让给楚国的只有六里地。因为这事,楚国与秦国发生了三场战争,结果都是以楚国败北收场。被骗,还要挨打,楚国人岂能不恨秦国?!
公元前303年,魏赵等国联合攻打楚国,当时还是太子的楚襄王熊横被迫到秦国当人质,以换取秦国救援。熊横在秦国当人质的第二年,与秦国的一名大夫私斗,把那大夫杀死,然后逃回楚国。结果秦国抓住此事不放,以此为借口不断攻打楚国。公元前300年,秦国派华阳君攻打楚国,大破楚军,杀死包括将军景缺在内的三万楚人,夺取了襄城。公元前299年,秦国再次攻打楚国,夺取八座城市。
之后,秦昭襄王假惺惺地派人给楚怀王写了一封信,约楚怀王到武关谈判。结果楚怀王一到武关,便被秦国绑架了,并以此要挟楚国割让巫郡和黔中郡换人。楚怀王不答应,楚国也不答应(从齐国迎回太子熊横,立熊横为新的楚王,即楚襄王,希望以此绝了秦国割地换人的要挟)。
秦国无法利用楚怀王要挟楚国割地,便把楚怀王扣留下来。公元前297年,楚怀王得了一个机会,逃出秦国,但在逃往魏国的路上又被秦国逮住,最终未能逃出魔掌。公元前296年,楚怀王客死秦国。
秦国送回他的灵柩,楚国人见了都十分悲痛,像死了自己的亲人一样,悲愤道:“楚虽三户能亡秦!”
以上两个小故事,可见楚襄王与秦昭襄王之间有多大的仇恨。那可不仅仅有杀父之仇,而且还有破国之恨。但面对秦昭襄王的逼婚,楚襄王为什么无力拒绝?为什么敢怒不敢言?为什么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下?
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现在有些人对此话总是呲之以鼻不屑一顾,但如果楚襄王听到这句话,估计会深有感触。楚襄王不是不知道自己与秦昭襄王有着莫大的国恨家仇,他当时恐怕也想拒绝秦昭襄王的逼婚,然而,楚国与秦国之间的国家实力差距就摆在那儿,你敢不答应,秦国的军队可能马上就开进你的家里,到那时,才真正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话可不是无凭无据的胡说八道,在楚襄王迎娶秦国新娘的前一年(公元前293年),秦昭襄王就曾给楚襄王写过一封信,说:“楚国背叛了秦国,秦国将率领各国来讨伐楚国,希望你整顿好军队,我们痛痛快快地打一仗!”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威胁?
对于这事,连后世的史学家司马光也义愤填膺,他在《资治通鉴》中说:秦国真是太不讲道理了,害死楚怀王又逼迫其子楚襄王;楚国也太不争气了,忍下杀父之仇而与敌人通婚!呜呼!楚国君王如果能坚持正确的治国之道,对臣下任用得人,秦国虽然强大,又怎能肆意欺凌它呢!荀况说得好:“治国之道,善于掌握则仅有百里方圆的地方也可以独立于天下,不善于掌握哪怕像楚国有六千里国土也只能被仇人所驱使。”所以君王不认真讲求治国之道,只一味制造声势,正是走向危亡的原因。
弱国无外交,所以国家必须强大;国家要强大,必须有正确的治国之道;正确的治国之道是什么?司马光的答案是任用得人。
那么,楚国与秦国在任用得人上有什么区别?要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只要看看吴起变法与商鞅变法的不同遭遇就够了。
当初吴起从魏国来到楚国,得到楚悼王的重用,开始实行变法(吴起变法),短时间内就让楚国强盛起来。然而,楚悼王前脚刚死,尸骨未寒,吴起后脚就被楚国贵族乱箭射死。
数十年后,商鞅在秦国实行变法,史称商鞅变法。实际上,商鞅变法的许多措施是学习他的前辈老乡吴起的,当然,商鞅本人也是个好学生,能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总之,秦国得益于商鞅变法,终于迅速强大起来。秦孝公死后,与楚国贵族对待吴起一样,秦国的旧贵族把商鞅杀了。
就吴起和商鞅的个人遭遇而言,他们的结局是一样的,但就吴起变法和商鞅变法的遭遇而言,却截然不同。在楚国,随着吴起死去,楚国的后续之君楚肃王未能延续吴起变法的成果,吴起变法的结局是人亡政息;在秦国,商鞅死后,秦惠文王并未像楚肃王废止吴起变法那样,连同商鞅变法的措施一并废止,而是延续了商鞅变法的举措。因而,秦国虽然失去商鞅,但变法措施仍在。
这是吴起变法与商鞅变法的不同遭遇,也是秦国国君与楚国国君的不同之处。所以,我们是否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司马光所说的任用得人,不仅仅是指任用臣子得人,还指选取国君也要得人?
我们来看看楚悼王之后到楚襄王之前,楚国的国君都有谁?他们分别是楚肃王、楚宣王、楚威王、楚怀王。楚国的这几任国君,无一不是好勇斗狠之人,他们不断地推着楚国这辆战车,与其他战国诸雄争夺毫无意义的所谓“霸主”之名。到楚怀王后期,楚国这辆战车终于油尽灯枯,到了空有其表而无其实的尴尬境地。
在楚国国君们热衷于争夺霸主虚名时,秦国的国君同样更换了几任,他们分别是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秦武王虽然也是个穷兵黩武的主儿,但他在位时间仅有四年,对秦国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而秦惠文王、秦昭襄王都是明君,在位时间也长,同时任用了张仪、司马错、樗里疾、魏冉、范雎等有才干的人才,稳打稳扎步步为营,不断推动秦国的强盛事业。
此消彼长之下,楚襄王时期的楚国对秦昭襄王领导下的秦国,已经完全失去了抗衡的实力。所以,面对秦国逼婚,楚襄王他能不同意吗?他敢不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