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回忆起小时候,可能是因为自身成长环境的关系,有些阴森,模糊,像是棺材里的面团。
我老家在广西桂林的一个小山村了,真正的山沟沟,特殊的地形构成了四面环山,八路不通的局面,也给我们带来了世代的贫穷。吊脚楼,解放鞋,泥泞和邋遢是我对那个时代我所在的地方的回忆。
我出生于1992年,在我一岁的时候,我奶奶因为脑血栓去世了,父母和我说,她临去世前最后一次睁眼是我的一声:奶奶。我成了她这辈子最后的回忆。而我,完全没有对她的记忆,实在太小了。但奇怪的是,我能记得一些也许我这辈子都找不到答案的事。
那是在我三岁的时候吧,姑且这么认为。我第一次看见了。
来说说那个时候的我家,相对于其他几户,在我们那个组里(这是偏远山村的村编制)算是条件优渥了,全托福于我的进步青年父亲,所以我从小就比周遭的小孩儿幸运,玩具,脚踏车,奶粉....应有尽有。想必,这让我的母亲感到无比虚荣自豪吧。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如此幸运呢?可不幸的是,我终究是生长在这里的。我父亲觉得。所以,后来我们搬到了我父亲(我父亲是上门女婿)的家乡,在乡里开了一间杂货铺,母亲兼做裁缝。也是在个偏僻角落。一家三口,小孩整天奇思妙想,大人整天忙碌周转。那又是我的另外一段回忆。不同于在农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父亲只是每日在外奔波,母亲则是照看我和杂货铺,入夜,做好饭菜,父亲回家,一家三口分享一天的成果,不能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也算共享天伦。但我最害怕的却是晚上,因为这里虽然是乡里,有公路,有人流,但是毕竟地缘如此,一到晚上,就和在乡下没有任何区别了。
小孩哪有不怕黑的?
依稀记得是那天晚上,我起床夜尿,因为家住的二楼,条件限制,只有木栏杆,我便经常从二楼往下撒尿,而父亲则会睡眼稀松的陪在旁边,说起来,我一直很欣赏我父亲这点,那就是疼老婆,不同于我母亲典型农村妇女的老实贤惠,我父亲属于表面严肃,但感情内敛的人。他为这个家,付出了和母亲同等的代价。
说回我的经历,那天晚上我夜尿,可能白天吃多了袋装汽水(小时候一毛钱一小袋的那种),晚上便像阻不断的洪流,一泄而出,不及早解决,恐怕就是尿床了,尿床的结果自然是挨骂。那会儿正值盛夏,天空满是星星,真正的星空,斑斓,璀璨。晚上甚至都不需要点灯,可惜再亮,记忆也模糊了,所以那晚,我唯一记得的,就是楼下那个仿佛被我尿正着的老太太仓皇跑开的佝偻身影,她边挥手抹头,边脚步蹒跚的小跑,往我的左手边跑开了,说起来,可能是角度的原因,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人了,但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以至于父亲根本无所察觉,也可能是太困了。
那晚后,一切照常,没有梦魇,没有糟糕。直到三月后,我爷爷的到来。自我奶奶死后,他便跟着我姑妈,想想很久不见的孙子,便来了。我爷爷他老人家,早年间是老中医,也是个地仙,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地仙”这个词,总之不是神仙就是了,老人家也会那么一两手老把式。抗战的后半段跟着过路的红军走了,怀着赤子之心,保家卫国,没多久就回来了,一脸沮丧。小时候的记忆,他老人家身上总是带着股草药清香和其他的味道,奇怪却不难闻。他的到来,给我带来了新鲜,乡土的氛围,他很喜爱我,会给我买各种糖果,也会和我讲各种故事,都是些牛鬼蛇神,抗战剿匪的故事,有机会,我给说说。
记得那天和小伙伴发生了口角,情节很严重,那家伙抄起他老妈厨房里的菜刀就过来了,还好我爷爷和他父母在旁边,不然,后果难料。不过我却真的受到了惊吓。但我父母和爷爷显然受到的惊吓更甚,以致于我的进步亲年父亲不惜展示了拳脚,和我那小伙伴的父亲切磋了两招。但我爷爷的惊吓我能看出来不是于此,因为他的视线有那么一会儿不在我身上。我也是长大后回忆才发现了这个细节。
待事情平息,一天也过了,到了晚上,明显的闷闷不乐让我也觉得烦闷,丝毫没有胃口,一家人早早便睡了。但我能听见爷爷房里细微的动静,太模糊,以至于我到现在也不确定那晚听到的是老鼠还是什么。
大概是半夜,隔壁邻居(我小伙伴的家)的动静太吵,脚步声,喘息声,大人们来来回回奔走的声音,吵得我我毫无睡意,事后才知道是小伙伴夜尿从二楼摔了下去,头破血流,我爷爷因为是老中医,所以也在半夜的时候被请去诊治,我爷爷做了些急护措施便交代送去了医院。
第二天早上,我爷爷早早起床,便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父母的挽留也没能劝下这个倔强的老头,很匆忙。问他缘由,想回去办件事,理由模糊,我父母也不好再挽留。
我的小伙伴呢,没有生命危险,但头上留下了一个永久的伤口,再过了两年,他父亲发达,便搬去了城里,而我们,则回到了那个小山村,人各有命。
此后的二十年,世事变换,我们从广州又一次的回到了那个小山村,这里通了公路,通了网络,个个有了钱,家家买了小汽车,穷了两百年,总算奔小康了。上一辈的人成了老人,上上一辈的人成了古人。而我们,成了忙人。而唯一不变的,那就是回忆。正如我不想也无法找到答案的那些回忆一样。有时候我想,这些牛鬼蛇神的传说轶事不过是酒后谈资罢了,却有时候让人无法做出解释。毕竟大千世界,谁能不遇上那么一两件奇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