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明。因为上周已抽一个晴天去给母亲祭扫过,今天便心里轻松许多。有一挚友回乡,昔日好友相约一聚,便高兴地去了。老友相聚,吃饭聊天轻松无比。晚间回来,静坐室中,突然明白,今天的清明,是我情绪最淡然最平和的一年。
我对死亡最早的认识可以追溯到我三、四岁。彼时母亲重病,记得舅妈来接我去看她,舅妈推着独轮车,我坐在车上。路上她说,英子,你妈妈病得厉害,她快死了,你就要没妈妈了。小小的人就突然哭起来,那么小的人知道什么呢,只哭着跟舅妈说,我不要她死,她死了就没人给我做新鞋子新衣服了。记得那天舅妈和我哭了一路。我至今记得,她的病床很高,有个大人把我抱到她床头,让我喊妈妈。所幸的是,她那次还是闯过了鬼门关,又在病痛中挨过了十多年。
母亲的一生,多病多磨。她有次跟我说起重病中昏迷不醒时,迷迷糊糊间,有童男童女牵着她的手,带她到地府中游荡。她见着那殿堂金碧辉煌,十分气派,也有人百般挽留她,不许她走。她执意要走,说家中尚有小孩没成人,还有老父老母要赡养。那日她一面絮叨这些一面跟我说,她不会轻易死去,我一日不能独立谋生,她便要强撑着这口气。她果然是在我大学毕业,即将就业的那一年撒手而去的。等我自己做了母亲,我便能真切的体会到她说的那些话。即使活得痛苦,受尽折磨,只要有牵挂,心中有爱,便舍不得死。所谓“好死不如赖活”,讲的不是怕死,而是有责任在肩头,活着便有希望,人生便有无限种可能。她死后,我进门没得一声妈可叫,心里有话无处诉,家里也愈发冷清,我更是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当年倾家荡产、求医问药、求神拜佛,什么法子都想尽,也要让她活着。一个重病的人活着,或许会给家人带来一定的经济负担和心理压力。但更多的是,她活着,会给家人无限的精神慰藉。家人之间,抱团取暖,互相鼓励,即使贫穷病苦,也能在苦难的日子里,多增添一些快乐和希望。
我的舅妈是我最尊敬的长辈之一,她五十岁后便长期受内风湿的折磨,我每次去看她,既心疼又无奈。有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妈妈、还有已经过世了的姨母,约了舅妈在江边游玩。我很着急地向妈妈央求:你们是死了的人,可千万别来找舅妈玩,她是我世间少有的亲人之一,你们不许带她走。醒来后,自己都觉得古怪,梦中清楚地知道死者长已矣,界限在那摆着,生死之间有一条线。舅妈此后又活了很多年,我不知道是不是妈妈明白了我的心意暗中保佑了舅妈。可我清楚,任何一个人,都应该珍惜活着的每一个亲人,珍惜相处的每一段时光。因为,生死啊,有时真就只隔一线。
有人说,向死而生。人人都知道,有一天会死去,可我们还是要热血澎湃地活一场,对家人悉心照料。对朋友,一片真心,随时可以在他们需要帮助时伸手扶一把。对工作,尽职尽责。对社会,多奉献少抱怨。我们决定不了生命的长度,却可以拓宽生命的厚度。这样想来,生死之间,又有多少事不能豁达看待呢?
年年清明,而今年我的心格外清净明朗。逝去的亲人们啊,并不曾忘怀。只不过,我已经学会了把那份追思化作生活的源泉和动力。正是春光明媚时,和朋友们在一起聚聚,到大自然间走走,赏赏春景,多么美妙。我虽然还不能参透世间法则,但至少我已经学会了不沉浸于悲戚,学会了既怀念逝去的,更珍惜现有的,去尽量过好以后的每一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