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献给我的父亲，献给我们这一代人的父亲。

                          ---清明祭

       进入不惑之年，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没想到《父亲的散文诗》里的那句“明天我要去邻居家再借点钱”让我泪流满面。

      记忆中的父亲，没有散文，也没有诗，只有艰辛和奔波。在担起家庭的岁月里，不知道他是否有心情，或者有时间，写写属于他的散文诗。

       成长的岁月里，父亲是缺席的。因为他的单位离家很远，大概一两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所以，总是交叠在盼望和失望中。为了能够让父亲发现我的存在，就用极端的方式提醒他。6岁那年，得了肝炎，父亲带我到20里外的医院看病，这竟然是关于父亲最早的记忆；8岁那年，因为无知，伙伴用小树枝把我的耳膜损伤，右耳暂时失聪，父亲带我去针灸；13岁时，因为病毒，眼睛到了出血的地步，父亲带我去做手术；高中时，心脏不好，父亲带我做心电图。这----就是和父亲的交集，是关于父亲的回忆。

     最不能忘记的是那段最艰难的时间。我的初三，遭遇了父亲下岗，家庭突然陷入困顿。体弱的父亲为了生活，没有犹豫的加入了打工的队伍，用整日握笔的手，用整日打算盘的手拿起了农具。从来没有低过头的父亲，为了我的学费，竟然向邻居开了口。善良的邻居，因为曾经接受过父亲的帮助，也同样为着父亲的自尊，从来没有在白天把钱借给父亲，都是晚上悄悄的把钱送到家里。感谢那些邻居，让我单纯的父亲在困顿中感到温情。这样的日子陪着我度过高中，大学，这样的愧疚也缠绕着我的青春。无数次的在心里发誓：赶紧工作，赶紧工作，不要再花家里一分钱，让父亲过上好日子。只是，没有想到，我们的好日子还没有来，父亲病了！永远忘不了那个暗夜，母亲的尖叫划破了夜的宁静，半睡半醒中，听到父亲说“我不能动了，我不能动了。”跑到他们的卧室，发现父亲瘫倒在床上，脑溢血，多么可怕的病！尤其对于从来不愿麻烦别人的父亲。那一刻，我心中的天塌了！这片天，曾经为我们遮风挡雨，曾经让我们的年景风调雨顺，曾经像阳光普照着几个孩子。那一刻，我才知道，父亲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有他在，我回到家时，心里是踏实的；有他在，我可以倾诉；有他在，我知道，我的后方是安全的。可是，那一刻，我的天塌了！我们姐弟的天塌了！我家的天塌了！

       后来的我，工作，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很不堪，生活的苟且让我忽视了父亲。因为工作，因为孩子，因为身体，因着种种借口，忘记了病中的父亲。最主要的，在心里认为，他虽然病了，但是年龄没有太大，完全能够以这样的状态颐养天年，天真的以为他也可以像别的老人，可以活到古稀甚至耄耋。所以，一万次想象他的离开，也没有想到他会不告而别。

       2010年5月19日，那个让我铭记一生的日子。晚饭时，我的父亲没有来得及吃上一口饭，只说了一句“难受”，就离开了大家。一世坚强的他，是怎样的痛苦才说出这样的话。在他最难受的时刻，他的四个孩子，都没有在他的身边。亲爱的父亲，你的突然离开，让你的孩子们抱了无涯的愧疚，你给我们留了太多的遗憾！记忆中的你，只有劳累，没有悠闲；只有付出，没有抱怨；只有坚持，没有妥协。你的青春，我无从了解；你的中年，只有负担；没有等到晚年，你就病榻中缠绵。你的遗物，只有几本书，几杆毛笔，一个砚台，我拿着这些东西，逼着母亲说点儿什么。母亲告诉我，你曾经无数次呼唤我，呼唤着你最爱的孩子，但是，你的女儿，却以种种借口，没有回去看你。不知道你是怎样从失望到绝望，犹如当年的我在街头等待你一样。

       文人气质的你，生活在自己的理想中，不懂世故，不会圆滑。一个小院，满园鲜花，一杯淡茶，一本好书，一支毛笔，几张薄纸，是你最理想的生活，但是，生活的苟且，家庭的重担，染白了你乌黑的头发，压弯了坚挺的脊梁，消磨了高雅的爱好。

      如今的你，真的成了一堆旧纸钱，一抔黄土，掩埋着你。这座坟冢，成了我最牵挂的地方，也成了最不想去的地方。每次祭奠的纸钱，都化作了纷飞的灰蝶，在空中翻飞，不知道你能否看到，你孩子们不再像你生活的那样艰难。

      我的父亲，一世不得安闲的父亲，你的生活里，没有散文，没有诗，如今，你的女儿，你最爱的女儿，为你续写属于你的散文，属于你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