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轻轻叩响的时候没料到是我楼上的邻居,她在门开处对我微笑,满头黑色细碎卷发衬着白果形的脸,眼角上有细密的鱼尾纹。她简单说明来意,她的老母亲发现小区的天然气改造别的楼面都做了整齐的外挂表,唯独我们这栋楼没做,“这是怎么回事?请你也关注一下。”说完她转身去敲对面的门,对门里面没人。
第二天,我在楼道碰到对门年过半百的女邻居,就跟她说了楼上人来敲门的事,她眉头都没动一下:“她是楼长,让她自己去问去。”
我出门时途径物管处,向里面的一位小个子男人了解,他说小区有三栋楼是装表入户的,我们那栋就是其中之一,得知这一情况我便不再追问,有的用就行了,这么想着我就离开了。
傍晚,楼长又出现在我家门口,手里拿着一张纸让签名,我向纸上一瞅,上半段是向天然气公司要求装户外表的申请,下半段是密密麻麻的签名,哦,我瞥了一眼楼长,“我到天然气公司去了,他们说是我们楼层没人申请就按老办法设计了。”她语速不快,声音清脆,一字一句。“问都不问我们就被安排了,这像话吗?我也跟一楼的邻居说好了,要装在人家的墙体外面得他们同意才行。”这回我眼睛再次望着她,个儿不高,微胖,身板挺直,我体味到自己对她产生些许好感。我在许多邻居的签名下面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隔一天早上,房门口再次站着她时仿佛我们已成了熟人,她急促地说道:“昨晚我来过一趟,你不在家,现在有空吗?我集结了好几位邻居马上到天然气公司去,设计已经改好了,可市场部就是不认账,设计的说只有你们自己跑一趟了。”瞧她劲杠杠的样子,我爽快地应道:“好,我换件衣服就下去。”
路上,我得知她姓李,比我大几岁,她用手指给我看前面楼层做好的表箱,我一看,果然不错,排列的整整齐齐,“省去了入户的麻烦。”李姐补充道。这个直观刺激十分鲜明,我对天然气公司这种百密一疏的做法很是不解。
在车站我看见李姐精神矍铄的老母亲和其他几位邻居,他们在议论这次不寻常的出行,“前面1栋某某与物管处某人是什么关系,2栋某某是业委会主任,3栋某某是天然气公司职工……都有人就都摆布的好好的,我们没人过问就忽略掉……”听上去像奇谈怪论,但你也不能不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在天然气公司门口又见到两位单独赶过去的邻居,一共是十户人家的代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住一栋楼房我从未见过的也有好几个。接待室一位中年女子问明情况,帮我们打电话联系,很快出来一位设计院的副院长把我们带到三楼的市场部。
市场部是一个有几百平米的大通间,靠墙隔开几个小房间,那位干瘦的副院长指着坐中一位敦敦实实的男人说:“你们找他,他负责工程。”话音刚落,那个三十来岁壮实男人霍地站起来激动地叫喊:“跟我没关系,他们怎么设计我们怎么做。”听他这话,我们几位把他围住,你一言我一语,“他们设计改了呀!”“是啊,你们得按新方案做。”壮汉嗓门越来越高:“跟我没关系,他们改来改去关我什么事?”吵嚷声终于把会议室的领导惊动了,我们被告知稍等,会议结束领导来解决问题。
领导是个男的,瘦瘦高高,他很客气地把我们让进会议室,大家一字排开坐好。李姐代表大家向他讲明原委,他手一摊说:“这事有点麻烦,预算已经审过了,若是多出来费用真还没办法出。”座中一位皮肤白皙的男邻居立刻开口说:“这个不存在,首先工程没完工,决算还没做,其次工程中有变动更改是常事。”另一位女邻居说:“你们这是为民办事工程,也应遵从民意。”领导转而对着设计副院长:“那你们写个情况说明,我去向领导汇报。”副院长马上答道:“我们也没错,户内户外都在现行标准内,只是户主特别提出要求。”李姐接话说:“这事我们记在物业公司不作为的账上,还请领导为民着想,尽快给个回复,我们并不想惊动你们上面的领导。”她说完就站了起来,其他邻居也起身跟着告辞出来。
返回时李姐一路跟我轻声低语,她告诉我自己原在一家国企上班,企业减人时就出来开了公司,现还在公司上班。儿子四岁时她就与丈夫离了婚,如今儿子已在上海成家并给她添了两个孙子。她自己在江宁有一套别墅,为照顾父母方便现在和年迈的爸妈住一起。我边听边由衷感佩,这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女人。
去过天然气公司后的第二天一早,楼下传来电动钢锯的声音,我伸头向窗下望去,两个工人已在锯管子干活了。回过身拿起手机翻到李姐的微信给她发去V字符号。
人生最可乐的就是活动所生的感觉,就是奋斗成功而得的快慰。---朱光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