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又重温了一下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书早已看完,这次看的是电视剧,而且是第二次看。
路遥以平稳的语调叙述着黄土高原上一群平凡的人,他们中间有老实巴交的农民、有工于心计的村干部、有积极上进的年轻人、也有一心扑在改革的省市领导。每一个人都似在身边,他们都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将生命之花开出多姿多彩。
电视剧里,演员们演技都不错,纵使人物身份地位与自身差异较大,角色塑造得形象饱满,拿捏得恰到好处,可以说是演活了。
平凡的世界里,人们都在平凡地生活。生活是什么?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是一地鸡毛,生活是向现实低头弯腰,生活是负重前行。
《平凡的世界》里有两段非常美好的爱情:少安和润叶,两情相悦,浓郁而炽热,如开放在贫瘠土地上鲜花,让那些时光变得夺目迷人。少平和小霞,那是两颗心灵的碰撞,星星之火点燃,无视身份地位,无视距离,有美好的向往,有对未来的期待。
然而,这两场爱情在婚姻面前戛然而止。
润叶父亲坚决反对,少安冷静结婚,新娘不是润叶,润叶苦苦坚持的爱情得不到回报,无奈之下与向前走入婚姻。小霞之死,将少平所有的希望带走,只剩下他独自在雨中狂奔,最终他选择了照顾已故矿工班长的妻儿。
为什么路遥将两段爱情描述得如此美妙,却又让它们止于婚姻前?
在那个年代,食不裹腹,人们为生计奔波,只有生存,爱情无疑是奢侈品,是平凡人的渴望。
少安得到润叶的爱情,但两人间的差距却横在中间。润叶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已进城当上一名教师,她不可能再回到双水村。少安扎根于双水村,背负着沉重的家庭负担,他不可能离开。
假使润叶嫁给了爱情,与少安结婚。她是否能似秀莲一般操持家务,照顾老老小小?是否能在砖厂农田地上干着繁重的体力活?少安与村民打成一片,与他们争执,甚至频频发生暴力事件,润叶是否能和秀莲一样撒泼似的站出来?一日三餐的黑面馍,是否在爱情的支撑下,坚持吃上几年而无怨言?
假如少安娶了润叶,他是否能忍心将润叶打造成一个地道农妇?当润叶如秀莲般要求分家,箍新窑时,少安是否会退让?假若不退让,两人的感情是否还如当初坚固?
不同生活世界的人,要彼此磨合、退让,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心甘情愿倒还罢,一旦有一方心生委屈,婚姻如何坚持下去?“磨”的过程,相当于重生一次,“合”则是可遇不可求。
少安选择了放手,娶的是可以理解他、支持他,可以同甘共苦的秀莲。事实证明,两人一开始并无爱情,但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信念、共同的品格,日子虽有磕磕碰碰,但不失幸福和温暖,并肩携手走过那些艰难的日子。
少平和晓霞,两个理想主义者,他们的恋爱似不食人间烟火,属于有情饮水饱。然而,再美好的理想都是一种想,如肥皂泡,极易幻灭。
真心相爱的人都会憧憬未来,会编织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可是现实是那枚尖利的小绣花针,只需轻轻一扎,再多姿多彩的泡也会在瞬间炸裂,消失殆尽。
假如少平和晓霞结婚,他们谈论更多的是理想,还是柴米、孩子?因为距离产生的美,因为理想罩在身上的光环,一一褪去之后,两人一定会为谁洗衣谁做饭进行讨论。俗!结婚过的就是俗日子。俗日子会将原先的“女神”“男神”打回人形,且不说惨不忍睹,却是仙气全无,泯然众人矣!
少平最后选择了从矿上归来,有嘘寒问暖,有一口热饭吃的生活,平凡地过着后半生。谁说不是幸福?
《平凡的世界》里有多对婚姻,或许他们不曾谈过爱情,却充分展示了生活的模样。有苦有乐,有争吵,有忍让,甚至撒泼打滚,每每又能化解危机,将婚姻进行到底。
当然并不是说爱情不重要,拥有爱情是人生最美好的体验,让人身心愉悦,让人欲罢不能。也可以嫁给爱情,同一个层次的爱情,即门当户对,三观一致,用心经营,婚姻同样可以开出美丽的花朵,白头到老。
明显的,《平凡的世界》里这两段爱情男女之间的生活世界有差异,如若走进婚姻,必破坏其美好,也算是路遥给读者留下的一点遗憾吧!
爱情是体验,婚姻是责任。
林徽因与徐志摩恋爱谈得轰轰烈烈,却选择了与志同道合的梁思诚结婚,一起跨过长长的岁月。陆小曼与徐志摩同样恋爱得死去活来,走进婚姻却是狼狈不堪,彼此间只有伤害和折磨。李敖和胡因梦本是郎才女貌,结果始于爱情,终于婚姻。
在当下,不少年轻人选择可以谈恋爱,却不愿结婚。或许是早早看透婚姻的本质,也可能是为了逃避婚姻的责任。
其实爱情和婚姻并不矛盾。
好的爱情是婚姻的起点,因为爱情,我们会渴望婚姻,渴望天长地久,渴望一个温暖的家,渴望在孤独的人生路上,心爱的人陪自己走过。
嫁给爱情是件幸福的事。两人相互理解、相互信任、共同进步、齐心协力,婚姻自然美满幸福。如钱钟书与杨绛,自由恋爱,彼此吸引,婚姻中即使有不同观念,总能妥善解决,成就了一段传奇婚姻。
路遥因为把爱情男女主人翁设定在了不同的环境,假若结合,婚姻中注定了会有更多的矛盾,结果并不一定会合意,不太符合当时的社会状况。不如让它们都止于婚姻前,各自退回原来的位置。
爱情和婚姻本是一个经久不失的话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版本,谁也不可复制谁,都是各自智慧的展示。
不管当初如何选择,积极努力地过自己的一生,即使万一某一天爱情没有了,婚姻也残缺了,真心付出过,真切感受过,真实拥有过,依然无悔无怨,便是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