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24年没有用脚走过路了,即使偶尔起来坐在轮椅上,畸形的脚勉强套上鞋,没有知觉也感受不到那种曾经健步如飞的惬意和舒适,然而,在我的梦里,却时不时出现一双磨的没有牙、鞋帮发白的黄鞋——即解放鞋。
那是上初中那段时间,为了鼓励礼拜天我能接替妹妹上山放牛,父亲特意给我买了第一双新鞋。
在那之前,我穿的鞋不是哥哥、姐姐穿过的旧鞋,就是母亲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纳的千层底布鞋。说到母亲做的布鞋,我突然有点小兴奋: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在生产队里不但是劳动能手,因此还赢得生产副队长的最高“荣耀”,她的针线活在婶子大妈间也堪称一流。她纳的鞋底别人戴着顶针都纳不透,母亲不用顶针却能飞针走线。而且做出来的鞋不但好看,穿着也非常舒服。当时母亲做的方口布鞋、松紧布鞋、八眼松紧布鞋都是婶子大妈效仿的模板,
至今老家的箱子底还有几双曾经的“杰作”。夏天,母亲会用不能再穿但底子仍然好着的黄鞋底,或者架子车的轮胎做底子,给我做双偏耳子凉鞋。可是我的脚不知道为什么,无论那双鞋,后跟都朝外拐,加之我好动,往往鞋没烂,鞋底的外侧已被我磨去一大半,这个时候,父亲就会割一片架子车的轮胎,削的一边厚一边薄,再用专门钉鞋的钉子钉上,直穿到不能再上脚。解放鞋底子软,也没有母亲的布鞋底厚,穿在脚上不但舒服而且轻巧,所以父亲给我买了那双新解放鞋后,我就喜爱的不得了,穿上脚再也不想脱下来。我爱出脚汗,脏了、雨地粘泥了,天晴立即拿河里捏一捏儿洗衣粉,刷地干干净净,星期天下午,沾沾自喜地穿着它去镇上上学。一次,宿舍窗台上晾晒着一双黑亮的皮鞋,从来没有穿过皮鞋的我看看宿舍没有一个人,便蠢蠢欲动,穿着那双同学的皮鞋在宿舍走了一圈,感觉怎么也没有我的那双黄鞋舒服,甚至没有母亲做的布鞋合脚。
不知道是那时的鞋耐穿还是那双鞋特别皮实,初中毕业后,因为母亲生病父亲卖了那圈牛,那双底子已经磨得溜光,鞋帮已经发白,连脚腰的号码都看不清的黄鞋除了少许毛边,但仍然好好的。
那年,违背父母的意愿去西安打工,临走时,装了一双母亲做的我最喜欢的八眼布鞋,我还是想拿着那双黄鞋。岂知母亲早有准备,拿出一双当时最流行的崭新“板鞋”给我。结果在西安东奔西走几个月下来,母亲的布鞋“冒头”了,板鞋也提帮了,找了几条街,最终还是放弃了乡党们的建议,买了双军用解放鞋。出事的那天上午,我的脚上穿着的就是我自己买的解放鞋。
如今,20多年一闪念,多少个夜晚,多少个梦里,那双现在已经不知在哪里的黄鞋却一直缠绕着我。一次梦里,我光着脚在山上奔跑,荆棘和石子硌地我脚板生痛,于是我下意识四处寻找着它;更惊奇的是在一鞋店买鞋,结果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下看到了我的那双黄鞋;而最多的梦是我穿它,在梦里健步如飞……也只有在梦里,穿着它,我还是当年的我,那个愣头愣脑,满世界追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