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燕洵番外（1）
永宁二年十月，昏迷两月的永宁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仲秋，大燕上下正在准备即将到来的乡试，官员们一时繁忙得如同暴雨到来前觅食筑巢的蜂蚁。
皇帝醒来后，身体日渐好转，脾气与从前无异，说不上温和，但也没有七月那段时间的暴戾。只是一如既往的喜怒不形于色。由于国事繁忙，因此皇帝从没有过问后宫的事情，直到十一月底，一日，皇帝的御驾经过玉露殿时，突然问了一句：“这玉露殿怎么也封了？”
前几日他经过凤翔殿，发现宫殿封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已故的宁妃所住的寝宫。
“回陛下，这儿以前也是宁妃娘娘住的地方。只是当年宁妃娘娘因为在院子里遇上了蛇，受了惊吓小产了，后来陛下就把这儿给封了，让宁妃娘娘住到了凤翔殿去。”
燕洵面无表情地静静看了许久，随后说道：“开门，朕要去看看！”
陈监急忙找了钥匙去开门。
从那一天起，宫里又有了议论，说皇上八成是想起宁妃了。
而等一切都忙得差不多了，燕洵亲自找了宫里的一些人来，一件一件地问他感到疑惑的事情。
在那两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上陵云辞去四品云麾将军之职，与妻子慕容离湘在长安城内开了一家医馆。关太医也辞去宫中官职，做了一个江湖游医。
凤翔殿的宫人全部被遣散出宫，宁妃生下的小皇子，被交给皇后纳兰氏抚养。
只不过一个月前，皇后以身体孱弱为由，交出凤印，不问世事。终日藏于椒房殿后园的苓梅阁中养病。
燕洵静静地听着陈监说着他昏迷的两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忽然淡淡地问了一句：“宁妃的梓宫在哪儿？”
“啊？”陈监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听清燕洵问什么。
燕洵微一扬眉，声音冷厉：“朕问你，宁妃的梓宫现在在哪儿？”
陈监吓得跪下：“回禀陛下，宁妃娘娘的梓宫一个月前就下葬了，葬在了永宁郡！”
“是谁的意思？”燕洵语气极淡地问道。
“皇后娘娘说，是宁妃娘娘生前的意思！”
“是吗？”燕洵微哼一声，随后起身道：“摆驾椒房殿！”
“哇啊.....哇啊......哇啊.......”
“哎呀我的小祖宗啊，你能不能别哭了，乖哦，别哭了别哭了！”
“阿香，小殿下是不是饿了呀？哭得这样厉害？”
“不是啊，刚刚才喂过的。你不知道，自从宁妃娘娘走了，小殿下一直不乖，今天是哭得最厉害的！”
“嘘——你小心点，这可是在皇后的宫里，以后不能提这个人了！”
“是是是，三姑姑，奴婢记着了！”阿香急忙点点头，再次哄着襁褓里哭闹不止的燕其琛！
“陛下驾到——”
所有宫人一听，急忙停下手上的活儿，下跪行礼道：“奴婢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洵缓缓走进正殿，一眼就看见一个宫女怀里抱着哭个不停的孩子，眉宇微微舒展开，他走了过去，伸手示意宫女把孩子递给他。
阿香愣了愣，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哇啊......哇啊......”燕其琛不知怎么，哭得越发厉害了！
燕洵瞪了那宫女一眼，强行将孩子抱了过来。他看着怀里的孩子，眉头舒展开，抱着他轻轻摇了摇，笑着哄道：“琛儿乖，琛儿不哭！不哭啊，琛儿不哭！”
一群人目瞪口呆，都愣愣地看着正在哄孩子的皇帝陛下。
大概父子连心，燕洵这样哄了几声，燕其琛真地不哭了，转着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燕洵，小小的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衣领，嘴里咿咿呀呀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宫女阿香愣住了，似乎是没想到孩子真的不哭了。
燕洵看着怀里的儿子，笑得很是温和，随后又问一旁的宫女，“皇后呢？”
三姑姑急忙回道：“回禀陛下，皇后身体不适，还在后园苓梅阁歇着！”
“哼！”燕洵冷哼一声，“她既然身体不好，还怎么照顾孩子？”
三姑姑不敢说话，只是一直低着头，谁都知道，皇帝自从大病初愈之后，脾气虽然比以往好了许多，但对待椒房殿的人，还是不会给好脸色。
“陈监，传朕旨意，皇后身体抱恙，不适合抚养小皇子，所以从今天起，你挑几个聪明机灵的人，还有嬷嬷，宫女，太监，安排到清和殿东苑，把小皇子带过去，朕亲自抚养！”
“啊？”所有人大吃一惊，都竖起耳朵想要确认他们是不是听错了，大燕的皇帝陛下，竟然要亲自抚养孩子？
燕洵顿时一怒：“还愣着干嘛？快去！”
“诺！”陈监急忙按照燕洵的吩咐去办事。
燕洵低头，看着怀里正在含手指的琛儿，微微一笑，“琛儿，走，父皇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
这话多么熟悉啊，曾几何时，他也这样抱着一个女子，对她说，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可是......你在哪儿啊？
他把她弄丢了，他把她忘记了，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记不起她长什么样子！
可是他记得，她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燕其琛快满一岁了！宫里要为他筹备庆生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这一年是永宁三年的六月，燕洵抱着孩子，站在清和殿的庭院里感叹了一句。
“陛下，玉佩找到了！”陈监将手中的玉佩呈给燕洵。正是那块他自己刻下的黄龙玉佩。前两天他睡觉时，被琛儿这小子趁机抓着玩去了，后来就找不到了。他震怒非常，下令就是把整个皇宫翻过来也要找到。
燕洵腾出一只手，缓缓地接过玉佩，仔细端详，玉佩的纹理仍旧清晰可见，龙眼的地方，刻着一个清晰可见的“珺”字！
他依稀还记得，当初刻下这个字，寓意是，我的眼里，只有你！
龙是他，凤是她，如果他没有记错，凤凰的那一块上，刻着的应该是个“洵”字！
只是，那块凤凰玉佩，在哪里？
宁妃，珺……他努力地想要拼凑出一个熟悉的名字，可是越努力回想，头就疼得越厉害……
他去内廷司查过宁妃的档案，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封号，只有她生下了琛儿的记录，好像她整个人的一生，就只是为他生了一个孩子而已，连名字都不曾留下！
他也去她曾经住的地方找过，什么都没有留下，一切早已清理得干干净净！
直觉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就是宁妃！可是他又不愿意承认，因为宁妃已经死了，已经下葬了！他曾想过把宁妃的梓宫挖出来确认，可又不敢！
如果真的是她，他怎么能在她死后还去打扰她？
何况燕洵总觉得，他要找的人还活着，一直在等他！
长安今日天气晴好，入夜后能看到天上的银河。像一条银带子，闪闪发亮！
突然间，燕洵觉得脸上有了痒痒的触感，琛儿停止了哭泣，小手拂上他的脸，胡乱的抹着他眼角的泪，又像是嫌弃般地将手在他胸前的衣服上蹭了蹭，最后在他心口的位置停住了。
燕洵外面只披了一件风衣，内里还是薄薄的睡袍，琛儿手中的温度隔着布料传到他胸口，温暖异常。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将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唤他“洵儿”；
后来，有一个女子把她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温柔地笑着唤他：“燕洵….”
今日，他低头看着胸前的小手，吧嗒吧嗒轻轻拍着，燕其琛的口中含混不清，“父.....父.......皇......皇......”
他叫他，父皇，父皇......他的儿子，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句话，是“父皇”！
恍恍惚惚间，他突然想起她说，“他是老天爷赐给你我的珍宝，就叫他其琛吧，燕其琛！”
父亲走了，母亲不在了，两个哥哥走了，姐姐不在了，妹妹背叛了，连他爱过的人他都忘记了......在他以为此生孤立无援之时，有人给他留下一个孩子，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他比他的姐姐玉瑶还要先学会说话，说的第一句话，是“父皇”！
是不是应该庆幸？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这个儿子陪着他！一切还有希望的，他总会想起来的，他不是全忘了，他还记得很多跟她有关的片段，很多很多......
整整一年，燕洵都没有怎么去看过他的皇后，好似身边，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一个人。而令他觉得意外的是，皇后纳兰红叶也没有来找过他，一直称病待在椒房殿。后来他有些好奇了，闲暇时去过椒房殿几次，可是每次宫人都说，皇后身子弱，还在熟睡。他想了想，终究是没有再管。
反正她已经交出了凤印，不管事，不过问政事，废和不废都是一样的了！
纳兰玄墨一年前因病而逝，怀宋的势力越来越少了。朝堂上因为科举施行，添了一些新人。后宫里，却是一直很冷清，没有选秀女，也没有新纳的妃子。
直到一年以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