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ver一脸认真的对我说:“我从上学开始就不喜欢读书。”
我笑至绝倒:那你为什么还要读书?
“除了读书,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River茫然得看向远方,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未来。
而我,竟也在这目光里渐渐慌了,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问着:你为什么读书?除了读书,你又能做什么?
答案昭然若揭;若不读书,若没有父母数年的供养,我便一文不名,一文不值。
读书对我,对我们,竟成了一件谋生的差事,竟成了半生大好时光里一个不得不负的重担。想来好笑,心底却又不由得泛酸,那些能把兴趣当作事业并为之穷尽一生的人,该是有三生修来的运气。
而这茫茫人海中,又有多少人背着迷茫与无奈走了许久?昨日之日不可留,回首难寻萧瑟处,那便如此走下去吧,莫辜负时光,别轻饶岁月。
初中时,读过一篇《蝜蝂传》。虚构的一种小虫,不仅在浩瀚的文学史中不打眼;在中学生的课本里也排不上“精读”的名号,却让我反复读了许多年。
蝜蝂虽小,却可身背数倍的重物,每每路遇障碍,便负于背,“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
每读至此,不由心惊。
世人皆嘲其不自量力、贪心自毁;却也不自觉的活成了一只只蝜蝂,在这浮华世界里,背着不必要的重量,拼命向上爬,爬到金字塔的顶峰,然后便故作白眼讽人:
瞧你负重前行、汲汲营营的样子多丑陋。
这些年来,我们开始蜗居,我们甘于作蚁族,可我们却活得不如小小蜗、蚁。蜗、蚁为了生存,为了物竞天择,日日将全部家当抗在肩上奔命;而我们又为了什么?我们又背负着什么?我们又在不断捡拾着什么?
家乡老屋旁的棚子里有一口木棺,那里曾经有两口。
儿时的我曾经日日从这两口棺前经过,在棺前的院子里嬉戏、欢笑、哭闹,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直到有一天,我随着兄姊跪在硬邦邦的地上,从长辈衣角的缝隙中看着他们将爷爷放进那两个“大木匣”中的一个,然后合上盖子,我才朦朦胧胧的意识到,这便是棺。爷爷要带着这棺永远的埋入远处的山里去。那里我是去过的,那里有许多白色石头筑的碑,那里终年无人迹。
我头一次意识到,所谓生死命题,大概便是一次别离。自此一别,我是人间繁华客,你在山中骨肉销。那道碑,便是生死界碑。
此后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思考,人为什么要背着棺前行?
直到我看到了《北京人》里那个“爱棺如命”的曾老太爷,忽的有些明白:爷爷奶奶,还有这许许多多年来早早为自己备好一口棺的人;所惧非死,而是一段完整的生命没有归宿。那索性便在自己可预见之时把这归宿负于肩上,再慢慢走向人生长路的尽头。
这样的生命,完整而有尊严。
我很喜欢一本书的名字,叫《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其实生命承受的何曾有轻?而我们往往作茧自缚,将那梦幻泡影,化作重重大山,甘愿做了五指山下的那一只可怜的无力的猴。
保尔说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至于因为虚度年华而痛悔,也不至于因为过去的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事业而斗争。”这样的生命无疑是沉重的,重重的砸入历史的洪流之中,做了人类新版图的承重的地基。
对我们来说,生命重有几何?又该如何度量?我无从知晓,既然身有重担不可卸,无从逐鹿青崖间,那便心轻如燕,做一回这世间远行客,游过宛与洛,胸中有沧溟,牵动一潭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