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我在小姨公司吃饭,对面的母亲谈论起对限制自己十三、四岁孩子玩手机所引起的叛逆,其中一节讨论到"既然父母赡养你,你就应该去听从父母的话"这个定义,我当时累得只剩一息尚存,经过几天的思考我想用问答的方法对这个定义进行检验。
问:你说你养育孩子,你就拥有安排孩子生活的权利吗?
答:是的
问:那当孩子脱离了你的养育,也就是说孩子独立之后,他是否就可以脱离你的限制,从而想怎么玩手机就怎么玩手机了。
答:那当然不行了,这显然是不好的,但我并不认为他成年之后会没日没夜地玩手机,没有这样没有节制的成年人。
问:当然我清楚成年人独立之后面临的处境、心态都有所不同,但既然我们谈到了节制,自然就谈到了欲望的问题上,我就想问一下,您认为成年后人的欲望会减弱吗?
答:不会,相反会有所增加。
问:那既然这样的话,玩手机作为年轻人的一种欲望,当他成年后这种欲望淡化了,但欲望会变种为另一种形式,对吧。
答:是的,清心寡欲的年轻人是不存在的。我要做一些修改,那就是当孩子没有成年时,我作为一个有过人生漫漫旅途经验的长者,我有着修剪他不规范行为的权利,否则任他胡乱地成长,他不会成为合适的,美丽的。
问:那您对您的人生可以说有相当强的自豪感了,也就是您认为您所走过人生是无比正确的,无悔的。
答:不不不,正因为有了很多错误的经验才不希望孩子重蹈覆辙。
问:那么人生就是一个Y字型的分叉口喽,去掉一个错误答案,剩下的那一个就是正确的。
答:当然不是!但我明明白白知道一个错误答案,一个拿我自己的人生体验到的准确无误的错误答案,天呢!去掉一个错误答案,我多么希望告诉当时的我那是错误的!
问:您的意思是说当确定了一个错误答案之后,就会无限地逼近正确的答案。但您的孩子,即使是作为您的孩子,您认为他是您的复制品吗?
答:当然不是
问:您认为他所受的教育,对人生的领悟,遇到的机遇,碰到的困难与您完全相同吗?
答:不相同,但我认为大体上相同
问:那就算大体相同,我们把这个数值调到不容置疑的数学的百分之九十九,那令我疑惑的是还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发生,如果刚好是这百分之一,那您该如何是好。
答:如果百分之一的情况发生,那证明我替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又错误了一次。但如果照你这么说,就没有绝对的正确,我们就应该束手旁观,什么也不做。
我之所以没有深入跟那位母亲讨论也是这个原因,我只有反驳她,作为一个孩子应该具有选择的权利,有认识和发展自己人生和价值观的自由,而非赡养孩子就拥有了修剪他的剪刀。因为人生的路谁都是只走一次不回头,任何人也没有让别人怎么活的权利,即使是百分之百爱你并想让你更好的父母,因为我们已经论证过没有人的选择是可以保证百分之百正确的。我曾经以为让孩子免于低级的,肤浅的欲望的折磨,在于给予他们优秀的艺术,美的教育,让他们可以沉醉于系统的,连续的美的感受,从而免受低级的欲望和无聊的煎熬。但如果我孩子是个理解力很弱的人呢?没有感性的造诣,他就喜欢做做重复性的工作,下班了打打游戏,没事跟朋友吹吹牛,我让他听巴赫,看陀思妥耶夫斯基,思考哲学问题,这对他和对我都是一种折磨。
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听同学说人可以活一百岁,我们就用我们刚学来的算术算我们还可以活多少年,然后高兴地宣布我们还可以活九十多年呢!我们高兴是我们知道死是可怕的东西,却也并没有领略到生的可贵。直到14岁参加了祖母的葬礼,我才明白我有一天也会躺在那里,永远地沉睡,那一刻就像有个人硬塞给我一把钞票,数目有零有整,告诉我你自己掂量着花吧。我开始质疑,质疑所决定我的生活,我的人生的一切。这就与我的父母产生了强烈的冲突,与这位父母的赡养论不同的是,我父母的理由更加强有力且无可更改,那就是我生了你你就得听我的,你的生命是我给的。所以我在看了哪吒传奇之后身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你们的命我不要了,今天我哪吒就把它还给你们",这句台词在我脑海里响了无数遍,当然我怕挨打没敢当面演说过,在这方面我已经相当了解我父母的作风。既然被限制了这些,被要求了那些,当与我的自由意志所违背的时候,就只好阳奉阴违了,我青春期所做的就是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等到了高中父母又撂下一句"我现在真的管不了你了,你已经这么大了,看着办吧"。在与父母战斗了那么多年之后,听到这么一句,我顿时感到父母有一种深深的无助感,从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从此我开始怜悯我的"敌人",如今,二十有四,我是一个独立的青年人了,站在深圳繁华的大街上,找不到自己该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