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年关将尽,农人们就忙碌起来了。这时候孩子们往往唱道:二十四,接祖宗;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剁年肉;二十七……新年在孩子们的歌声中一步步走近。
一、接 祖
二十四,接祖宗。接祖宗就是把先祖们散落在山丘的灵魂象征性地召唤回祖堂,以便于过年期间每日祭祀。
祖堂是乡民祭祖的主要场所。它往往位于村落中间,横向只是单间,不过比一般人家的屋子要宽得多,纵向却往往好几重。人口越多,祖堂越宽大,重数也越多。最上重的祖堂后墙正中往往建了个大大的神龛,神龛上摆满各家先祖的灵位。神龛内壁上贴着的红纸上书:“天地君亲师位!”几个大字,两旁则贴着对联如:“血统流传宗支发达,神灵福佑家族平安!”从这些字眼中透露出的是先辈们对后辈们的谆谆教诲和勉励。神龛前方,从正梁上方垂下一幅淡黄的方形条幅,上面画满了一般人看不懂的符咒。这些符咒也许是乡民与神灵对话的一种途径吧,乡民们希望通过这些符咒来让先祖们保佑他们福禄永宁!在祖堂的一个角落里,往往会挂一个铝质的泛着白生生光的磬,旁边绑缚一个木制小槌。祭祀活动中,常常要击磬,就用那个木槌有节奏地击打,发出“当、当、当”的闷响。这声音很特别:柔和而古老,有序而庄重。
腊月二十四这天,往往一大早就有当值的人家去祖堂忙碌起来:该打扫的地方打扫干净,该布置的地方重新用新的写好大字的红纸糊上,连那正中的画满符咒的黄色条幅也换了,一切都焕然一新。这时家家户户也准备好了祭祖用品:往往是一小段蒸得半熟的五花肉,一整条干鲤鱼,一样时蔬,都用蓝边碗盛了。开锅的第一锅铲米饭,也小心地盛了。这些碗都放在木制的红漆托盘里,恭敬地端到祖堂里,在一张摆放于靠大门前的长条方桌上依次放好。人到齐后,击磬,鸣炮,燃起上面敲出铜钱印的黄裱,大家对着祖堂大门外跪拜,算是把先祖的魂灵请进来祖堂上了。然后大家连同祭品一起抬起方桌,小心地摆放于神龛前,再次击磬,鸣炮,燃黄裱,大家又对着神龛跪拜,这才算是把先祖们真正安顿下来了。这一切完毕后,大家端回自家祭品,回家各忙各的了。
接祖仪式完毕,之后乡民们每天一日三餐都要举行简单的祭祀,直到正月初四送祖。送祖仪式跟接祖仪式差不多,只不过跪拜顺序不同:接祖是先外后内,送祖则是先内后外。
二、打豆腐
二十五,打豆腐。豆腐是农人们过年待客最家常菜之一,同时也是加工其他菜品的主要原料。打豆腐的时间,不一定在腊月二十五,但一般在年底那几天,因为豆腐难以保存。
确定好打豆腐的时日了,头天就要泡豆子:新鲜的干黄豆,在溪水中淘洗干净,然后浸泡在大陶缸或木制的大圆桶里。浸泡过了一日,用手捏一捏泡过的黄豆,估摸着可以上磨了,捞起,沥干水。磨盘是那种南方的手推磨,直径在四十厘米左右,下片固定于磨床,上片比下片稍厚,上部凿成平平的漏斗形,斗柄直通磨心,用于进料。上片腰上安一粗粗的木柄,柄末端凿有圆孔。从磨床上方横梁上垂下两条平行绳子,固定着一丁字形木架,木架前端安一横木,横木末端稍细,正好与磨盘上木柄相咬合。人在后方用力推动这丁字形木架,磨盘就转动起来。
推磨是一件重体力活,一般落在家中壮年男子身上。磨磨时,旁边还需一人,专门掌握送料的配比和多少。浸泡过的黄豆,需配以一定的清水,以便最大限度出浆。随着磨盘嗡嗡嗡地转起,白色的豆汁从磨盘流出,最后汇集到磨床下的一只大圆木桶里。
磨好的豆汁,被分成几份等候发落。灶台上这时已经烧好了热水,把其中的一份豆汁倒入另一只大圆木桶里,用热水充分地搅拌稀释,再放入棕褐色膏状的菜籽油沉淀脚料,(好的菜油是舍不得放入的)以便于下浆。稀释后的豆汁,再倒入四角撑开悬空挂着的方形白纱布中过滤,过滤剩下的豆渣,用青菜和菜油炒了,也不失为一种美味。
过滤后的生豆浆,并不能做成豆腐,必须经过煎煮。煮豆浆与烧开水完全不是一回事,烧开水火大火小不用太讲究,煮豆浆要掌握好火候:开始可用大火,一旦锅面起了一层豆皮,只能用小火慢慢煮。因为豆皮把热量闷在里面,等豆浆沸腾了,热量一时不易散出,很容易出现漫锅的现象。
煮好的豆浆往往会倒入一个底尖肚圆的大陶缸内,稍稍冷却,再倒入熟石膏和水制成的卤水,此之谓“点卤”。点卤也是一门技术活,豆腐的“老”和“嫩”,全在此一举。决定点卤的老嫩,在于豆腐的用途:现吃的往往会少放卤水,吃起来口感较“嫩”;需加工其他豆制品的,如“生条”“豆腐乳”等,往往会多放卤水,以便于加工。
点过卤水的豆浆,在陶缸中慢慢冷却,变成了豆腐花和淡黄色的豆液的混合体。辛苦的人们,这时在缸中盛一碗和着豆液散发着清香的豆花,再加几勺白糖,美美地喝下,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果实,一身疲倦顿时消除。豆花成形后,再倒入方形的木格中,用白纱布包起,压实成型,豆腐才真正做成了。
制作豆腐过程中产生的豆液水,农人们也小心地收集起来,用于洗涤餐具或衣物。孩子们一到冬天,难得痛痛快快洗一回澡的,这时候也美美“开了光”。这豆液还真神奇,能去污,还不伤皮肉。
经过白天的忙碌,豆腐已经成型,躺在箩筐里飘着白烟,最后完全冷却。晚上,农人们要及时对豆腐进行加工或保存。除留几块现吃或送人的,一部分放入木制的水桶里,用清水浸泡着,隔几天不时观察着换水来保鲜,正月里能吃很长时间。一部分留着炸“生条”,一部分做豆腐乳。
男人往往守着厨房,锅里倒入菜油,豆腐改成细条状,待到油温上来,倒入豆腐条,炸至表面金黄,捞出沥油,此之谓“生条”。生条便于保存,是春节下火锅的主要食料。生条与城里菜场所卖豆腐果相类,但是吃起来更有嚼劲,更香。女人们则在客厅里制作豆腐乳:浅底大盆内铺满干净的稻草,豆腐改成四方小块,然后铺满在稻草上,放入阴凉通风处发酵,待其上长满长长的白毫,再拌入粗盐和红辣椒粉,装坛,可以吃一整年。小孩子们则在厨房和客厅内跑来跑去看新鲜,一旦生条炸好,还烫手呢,就忍不住抓来尝,一边用牙尖咬,一边吹气,这种吃相成为了大人们眼中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