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我匆匆赶到医院,发现矮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故事会,满脸平静,根本不知道一场暴风雨就将吞噬她。我走上前,她看见我来了,把故事会往旁边一放,亲切地叫了声:“大哥,你来了,喝水吗?”我摇头问:“现在情况怎么样?”矮妹露出轻松地微笑:“大哥放心,没事,一切都好,就伤口还有点疼,医生说有点炎症是正常的,每天吊盐水就成。”胡乱寒暄了几句,我突然停止话题,清清嗓子,严肃地看着矮妹。矮妹见我突然晴转阴,呆呆地看着我:“大哥···是不是还有啥事要说?”
我沉默了几分钟,终于点点头,下定决心。我把人事妹妹告诉我的公司决定,原原本本转述给了矮妹。听完这些,矮妹似乎奔溃了,泪水瞬间充满矮妹的眼眶,在里面直打转,终于一个劲地流了下来。这个可怜的外地女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这么失去了在电子厂的工作了。我安慰道:“你放心,如果工伤申报上了,每个月的工伤工资都会照发,你不上班也有钱。”
矮妹无助地看着我:“那我出院后,住哪啊?我还有那么多医药费,大哥你说了是申报上了才能报销,万一没申报上呢!”她越想越害怕,眼泪哗哗直流。我把帘子拉起来,这么哭,隔壁不明事理的病友,会以为我是个负心汉吧。我想这倒真是个严重的迫在眉睫的问题,我想了想说:“我在小区附近给你找找房间,你租下来住,只能这样了。”
矮妹不吭声,我知道一定是因为钱的原因,没工作没钱怎么租房?犹豫了片刻,我又说:“出院后,实在不行,你就只有先住我家一段了,我把房子空出来让给你。”矮妹说:“大哥,这可不行啊,你咋办啊?”我想了想,说:“或者我先睡客厅吧,等劳动局的人上门给你做好面检,再商量后面的事情吧。”
矮妹不作声,只是哭泣,我则在一旁安慰她,自己心里也同样窝火,一方面烫手山芋真的是烂在我手上拿不走了,我突然想到老牛意味深长的那几句话,我心中慌张,我···我真的是顶不住了!我又想着该怎么和高妹说,是延迟一段时间再一起同居吗,可心里却又着实不乐意的,想到和高妹你侬我侬的每一个白天和黑夜,更觉得可惜和不舍。
离开医院,我把高妹叫了出来,两个人手牵手在大街上闲逛,时不时接个吻什么的。然而毕竟情绪低落,我终于把矮妹虚报工伤的后遗症都和盘托出告诉高妹:“瑾,我好希望你能早点搬来,可……哎,怎么会这样!”高妹默不作声了许久,说:“你让矮妹住进来,而我都和公司说了退宿舍的事了,这下可好,我无家可归了?”我说:“那你也先过来,我们两个睡客厅。”高妹立马反对,说:“不好,你当我什么人,我可不能第三者插足。”我急的乱蹬脚,埋怨她:“都这时候还开啥玩笑啊你!”
高妹说:“我没开玩笑,真的不去,一来我不想让张洁知道我们住一起的事情,二来我也觉的尴尬,一男两女住一间房,这算啥事嘛!”我自知她说的有理,根本无力反驳。高妹摇摇头说:“就这样吧,我另想办法,总归有地方住的。”我们手牵手走在路上,突然扫了兴没了话题,自觉无聊,我用手轻轻捏捏高妹的小手,她没什么反应,我又捏了几下,还是没什么回应。我问:“你究竟准备住哪,要不要我帮忙呀?”
高妹淡淡地说:“没事,你也帮不了什么。”我倔强地回应:“怎么帮不了啊,只要你开口。”高妹只是摇头,我停住脚步,不肯罢休,偏要问个究竟。高妹见我性急,也停下脚步,看着我,半开玩笑地说:“那你给我借套房子吧,我住里面,你养我呗。”我没声响了,这怎么可能,就靠我这点微薄的薪水,我恨恨地说:“你就会开玩笑,我是真的关心你。”高妹见我生气了,苦笑着,说:“我开个玩笑罢了,知道你的工资你的经济实力,不会这样小心眼吧。”我们继续前行,我还是拉着她的手,但不知道能带她到哪里去,能拉多久。我说:“走,回去吧,到我那去。”高妹摇摇头,说:“今天不想去,没啥心情。”我也不好勉强,将她送到公司宿舍附近,也独自走回去了。
回到家,心里觉得烦闷的很,好好的两人同居计划就这么生生地被打乱了,万一以后高妹反悔了,不肯和我住一起了,那真的是要悔断肠子了。我看着那被整理一空的抽屉,就像一只张大的合不拢的嘴巴,本来是要存放高妹的衣物的,现在看来,要放矮妹的东西了。高妹和矮妹,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对我而言,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已经很晚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觉,我拿出扫帚和拖把整理客厅,把垃圾什么的全部清理掉,留出一块地方可以给自己打地铺,全部忙完已经凌晨两点了,我打着哈欠上床,感觉好冷,实在受不住那困倦,很快便睡死过去了。
第二天,我竟然又睡过了头,直到小区外面的嘈杂声将我吵醒,才匆匆洗漱完毕,赶到电子厂。到了车间门口,我总觉得不对,妹子们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冲着他们微笑,打招呼说:“早上好。”她们回应一声便急急闪开了,我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发现有人指指点点说些什么,心底发毛。
我站在公告栏前面,终于找到了原因,人事部啊人事部,果然办事雷厉风行,招几个工人来上班要拖上半个月,发通报批评倒是分分钟的事情,很是迅速!通报内容倒是和昨天人事妹妹和我说的一样,好在我有了心里准备,还算能坦然的把通告一字一句地看完。看到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我苦笑一声,心里只想等三天公示期一到,就让张晓燕把公司发文撕掉,多一秒钟都不行。
虽说有了心理准备,毕竟心里不爽,尤其是妹子们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个大白于天下的色狼一样,我还解释不得,只得背负这种委屈和压力行走在妹子中间。我给自己泡了杯浓浓的咖啡,让苦涩的味道麻木自己的神经,一整个上午都没有再踏入车间一步。张晓燕进来过几次,汇报了线上的情况,竟然像个过来人一样安慰我说:“领导, 有些事情别放心上,谈恋爱是很正常的事······巴拉巴拉。”我等她说完,看着她充满关切的眼神,觉得无比的虚伪,冷冷地说:”你出去忙吧。“张晓燕见我不开心,悻悻的离开了办公室。
中午时分,老牛来了,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小朱,不要被外界因素干扰了正常的工作节奏。”我当然点点头,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您放心,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绝不影响到生产。“老牛点点头,我逃一般的到食堂吃饭去了。高妹坐在我面前,一起吃饭,她压低音量说:”今天你可出名了,好几个人都在议论你和你们家张洁的事情。“我苦笑,说:”别逗我了,还好你知道真相,否则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高妹恢复了往日的调皮,说:”我可是真心祝福你们哦。“
我板着脸,又不好发作,想不明白高妹怎么能那么残忍,将我还未长好的血咖生生的掰开,心头直冒血。高妹见我生气了,嗔怪:”你这个人不好玩,开不起玩笑。“我不搭理她,也许是她知道我心情不好,几秒钟后朝我肩膀一推,眼珠一瞪。我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我对高妹说:”星期天出去和我同学一起聚会,可别忘记了。“高妹点点头,却说:”知道啦,到时候你打我电话,我们外面碰头,我可不要到你家去找你。“
我反问:”咋啦,矮妹在我家,你就永远不来了吗?“高妹的回应毫不含糊,说:”对,就是这样的,她在我不来,原则性问题不容商量。“和高妹聊聊天,心中的烦恼于是减却了不少,吃完饭我回到流水线,故意多停留在几个背后议论我或见到我逃开的妹子身边,装作若无其事地查看她们的工作,指出她们的不足,这样一来,搞的她们反而很尴尬,我则自鸣得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感觉真不错,我让你们笑让你们背后嚼舌头,我皮比你们还要厚怎么样,who怕who呢?
我和这些妹子们赌着气,直到人事妹妹打电话让我去她办公室一趟,才放过她们。我来到人力资源部,人事妹妹从我抽屉里面拿出一叠东西出来,我好奇地问:”这是啥玩意。“人事妹妹微笑着递给我一张签收表,说:”这是公司发的世博会门票,每人一张,你签收一下,这几天就发下去。“于是我把名字签好,接过那一沓子门票,忍不住拆开了一张,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世博会门票的实物,感觉这门票设计的不错,上面印有一个可爱的蓝色海宝。
人事妹妹把签收单收好,又说:”就这个事情,麻烦你了。“我把门票往口袋一塞,看着人事妹妹。人事妹妹惊讶不已,我笑着问:”我说你们效率很快呀,今天通告就已经出来了。“人事妹妹知道我在自嘲,平静地说:”我也没办法,高层比较重视这类事情。“我大度地挥挥手说:”没事,我这个人抗击打能力还不错,没啥反应。“人事妹妹见我这样嬉皮笑脸,松了口气,说:”还有个事情提个醒,张洁这个星期必须要搬走,有新的员工要住进去,她的东西你让她尽快清空。“
听了这话,我拉下了脸:”你们不会那么绝吧,人家刚开好刀,医院还没出,怎么搬?“人事妹妹耸耸肩,只有一句我也没办法。我苦笑,半开玩笑说:”你们这些高层一句没办法,这世界就天下太平了?“我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了,特别的亢奋,放平时万万不敢这样说人事妹妹的,只怕她给我白眼不理我。好在也许是人事妹妹心生愧疚,所幸没有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