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的战争已经延续了好多年,从我哇哇坠地时候开始吹响的集结号角,到我青春期时带着嘴角不屑的大反攻,到离家时恍若鸽子出笼般的自由革命,至今——一败涂地,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硝烟的味道不浓,但弥足伟大。
从小的时候开始,你一直就是一个好的玩伴,所以,七岁以前的记忆,将父亲与一起过家家娃儿的界限,定义得很模糊,我可以在你做得不好时用树枝敲你头,也可以在沙地的角落扬起一方尘土送你一身狼狈,我想,我赢了。
再大一点,可能你生气了,毕竟折戟多次,于是开始学会反击,昏昏欲睡的黑板,猝不及防的粉笔头,Apple和banana的歌,汉赋唐诗宋元曲,击中了很多像我一样骄傲的胜利者,可是你说,如果学会了这样的东西,就是赢了,而且你会输很多分哦,你说,我赢了。
关于初三毕业晚会的礼服,我记得我们争吵了很久,我们骨子里的固执,一脉相承,但这并没有促成我们对审美的一致见解,你第一次为了我的事情大动肝火,我学着书里五四运动里的进步学生捍卫时代的主权与自由,第一次,我们都没有妥协。即便现在看来,当初的事情幼稚得甚至有些可笑,仍不愿释怀。那次以后,关于我的事情,你开始学会听取我的一些合理建议。我想,我没有赢,或许没有输,这一次,和。
高考结束那天,我仿佛看到了自由的曙光,仿佛可以抱着自由的娃娃远走高飞了,我说,要去北京,我说,要去上海,再不留在这里,是成绩给了我选择的勇气,而我的父亲,终于没有再插手我的事情,我想,我这次,该赢得扬眉吐气了,出发倒数的日子里,你煮了很多的好吃的,给我的行李反反复复的检查的同时偷偷的塞进了不少的家乡味道,从不曾从你口中说出口的嘱咐也随着日子的临近来得频繁,我有些感动,但我绝没有哭。东风吹,战鼓响,这一次,我要赢。
走的时候,我们亲切的拥抱,我绝没有看见你突兀的几丝白发,这多半是眼花;到的时候,我和妈妈打电话报平安,我绝没有听见妈妈告诉我你为我离开偷偷流过眼泪,这多半是她的玩笑……报到完在宿舍的深夜,我发现我终于彻头彻尾的赢了,确实,我赢了你的丝丝白发却没报以一声身体安好,我赢了你的离别感伤却没能给你一个无需担心,我赢了你的无数关注却没有给予一句诚挚感谢……
我与我的父亲,在这场战争里,没有输赢,一方看似赢了,但是他输给了时间,一方看似输了,输得丢盔弃甲,但旌旗却在日渐变得鲜亮。我们愈长大,所谓的输赢与妥协就愈简单,因为我们的成长,是以父母的老去为代价的,是我的父亲以战之名培养了我,所谓战争,所谓输赢,其实便是我们彼此在心气上的妥协,我越来越不愿意再让我的父母向我们妥协,有人说,上了赌桌的人,没有一个愿意空着手离开,战争也一样,但在这场战争里,我甘愿输的丢盔弃甲,哪怕输上一辈子。
趁着过年,好好的陪伴一下自己的父母吧,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