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自微信公众号《书虫小小钢》>
当我哥提出要给爸妈洗脚的时候,父亲短暂沉默了一阵后爽朗的答应了,只是看得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母亲假装电视节目很好看而红着脸拒绝,我们一再要求,她都找借口推辞,说歇一会自己洗,要休息一下等等,总之就是找借口躲避,我们知道,他又觉得“这不合适”了。
父亲举了陈毅为病中母亲洗衣服的故事,说得自己很动情,终于母亲也在我们的屡次劝说下答应了。
烧好开水、摆好凳子、准备好拖鞋,洗脚就开始了。这样的一个举动是很容易做到的,而我却不得不惭愧的感叹这是自己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举动。
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千万分付出都是应该的,甚至是本能的,生育我们,在贫困的岁月中将我们姊妹几个养育成人,在恶劣的环境下教我们读书做人,走出大山,站成一个挺直的人。他们给予的太多,却忘了索取,我们受了他们的误导回报得很少他们却全不在意,《礼记》云,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细想起来我们回馈父母的远远不够,特别是生活中一些细节性的、情感性的回馈。
这样的回馈是非物质的,它的实现需要一些行为和仪式性的表示。
洗脚就是一种仪式,它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它能让我们忆苦思甜,让我们回到从前,让子女重新认识自己,也让我真正成其为一个称职的子女。
当我弯下腰去的时候我真的自己重新变成一个孩子,小时候的诸多往事浮现心头,我想起爸爸给我做的玩具、妈妈给我洗的晾在院子里的衣服,现在都能感受阳光洒在破旧衣服上的暖意和舒适。
想起读书时代装粮食的背篓和书包,上学的饭盒和他们给的零钱。想起农村的高山、潺潺的溪流。想起爸妈的温情像山一样害羞,像水一般温柔。想起那种生活,那么养人,那么深沉,当我读懂,我已经被他们的雨露滋养长大了。
那时候家里很穷,一家人的衣服都是打了几层补丁的。当我做错事的时候,爸爸会扭着头看我,表情很严肃,我看着他身上的补丁,脚上的泥土,还有唇上的胡须,背上沉重的背篓,还有那最令人难忘的质朴双眼中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所有的不听话和委屈都淹没在父亲回头的一瞥中,代之以深深的愧疚和害羞。
小时候身体不好容易生病,每次生病的时候需要翻几座山、跨几条河,过几个村庄才能到街上找医生,每一次大病小病都是一次大活动,母亲和父亲要换着背我去看病,他们用布把零钱包了塞在鞋垫里,提着腊肉去找医生,回到家里天就黑了,现在自己长大了,背着自己的和别人的小孩,看着孩子生病和难受才能真正感同身受。
“水烫不?”我问,
“挺合适”妈妈说
要加热水了,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子女的成长需要千万个日夜呵护,如今我们在父母的关怀下长大了,他们却含着欣慰老去,“水温合适不?”“挺合适的”,可是这样的“水温”是很难把握的,小时候我们饿了就哭,困了就睡,病了就让父母守着,如今我们做到的就是询问:“水温合适不?”父母必然会说:“合适的”。他们从来不会说水烫了,不会说你哪里不对了,当我们说他们哪里说漏嘴了,哪里做事又欠妥当的时候他们从来不会反对,但当我们想起要回馈他们什么的时候,他们会说:“这不合适”。
父亲的脚布满了伤痕,这伤痕是石头砸的,灌木刮的,沙土磨的,岁月吹的,60余年的农村生活锻造的,像一颗硬邦邦的大树,母亲的脚布满了皱纹,虽然这皱纹不会疼痛,但你看到还是会伤感。
确实,父母是一颗大树,我们是几颗种子。风一吹,我们飘到外面的世界,生根发芽,慢慢的,我们忘了树根,树根也不企图种子回报什么。当我们想回到树根的时候,树根会有些不好意思,他们的皱纹都在害羞,嘴里喃喃着:“这不合适”。
如果这不合适,那什么合适呢?我想以后,吃饭多给爸爸夹几块肉、有空给妈妈梳梳头,随时听着爸爸的短信,上街牵着妈妈的左手,“爱”这个字,他们听着“不适合”,我们这样的农村孩子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