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魏莱,但我却致力于消除未来,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新型职业——定制死亡。
牛子说,他发现了一条奇怪的定律,大多数人的名字和他们从事的职业会有着巧合般的相关性。“大到伟人,比如毛泽东,他的责任是泽被东方大国,这名字生来就是政治家!小到咱们身边的,张小钱,进了银行,人家不姓钱啊,家里穷,命里不带钱,但爹妈会取名字,现在都在冲击副行长了。李超,在医院超声室。王建龙,找了个搞房地产的老丈人,这建筑行业乘龙快婿的命运名字里就写着呢。”
我心悦诚服,连连点头。
“再说林绿吧,学法律,当律师.....”
“哎哎哎你打住,刚说要忘了林绿,三句话又绕回来了。”
林绿是牛子的白月光,天赋异禀,打小成绩优异,从名不见经转的小县城一路过关斩将杀入了国内顶尖的政法大学,又留学老美。而牛子一直在卖保险,他不止一次抱怨过父母取名字没水平,他叫牛家宝,注定卖保险。
我理解他的无奈。卖保险并不是什么丢人的行当,他在其中摸爬滚打七年也小有所成,但尽管已身为牛经理,一提到林绿他总能瞬间一副挫败姿态,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只是遥不可及,而是早已不在一个维度。林绿的名字在我们几名老友间已形成默契,那是禁忌,但每每推杯换盏之际牛子都会提起,随后从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牛经理打回多少年前一无所有的屌丝。
所以我一直认为,牛子愤恨的并不是保险这个行业,而是“卖保险的”和“做律师的”之间无形的差距,令他无法跨越。
“你们老牛家把你当宝贝,命根子。”我隐晦的一笑,他心领神会,酒杯默契地用力相撞,彷佛要撞走所有不快。
“你再评价一下,我的名字代表什么命运。”我低头问他。
“你的命运还有变数吗?国企铁饭碗,事业就是预退休。说起来你的个人命运和国运紧紧相关,我道行不够,算不了。”
他自顾自地一手端起扎啤杯,狠狠吞下了一大口。我没有动杯,从手边的超市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门诊病历本,从里面抽出一张潦草对折过的ct诊断报告,递给了牛子。
他用另一只手接过,甩着胳膊抖开那张纸,随后一切都停顿了。
原本人声鼎沸的大排档似乎突然寂静了下来,牛子惊诧的目光锁死在报告单上,我隐约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和我刚刚看到这张纸时的心跳声是同一频率。肺癌。
没错,肺癌,活不过三个月。
被告知这个结果的时候我是无感的。但下一刻涌入我脑海的,是没有着落的房贷,几乎没有收入的妻子和还在上幼儿园的女儿,所有的不安与绝望瞬间如潮水般涌来。在这个城市里,如果我死了,房子会被收回,妻女或者流落街头或者回老家投靠,这才是最最可怕的。那一刻我甚至希望妻子早已在我一次次忙于应酬、投身领导同事间人情周旋的时候发展了一个有钱的情夫,只等我死嫁过去,至少不会受委屈,而我的女儿,也会有容身之所。
在这个社会,活不起很正常,死不起才是人间悲剧。思来想去,我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也是唯一能让我放心死去的捷径——骗保。
去年的这个时候,女儿的幼儿园老师开始在朋友圈偷偷卖保险,主要对象应该是幼儿园的学生家长。妻子在和几名家长沟通之后,决定无论如何至少也要买一份。在看过保险条款后,她很快把我定为被保险人。她讲过理由:我是全家的顶梁柱,万一出点事,还能给孩子留点钱。此刻我不禁感叹妻子当年的贤德与智慧。可买保险后一个月,幼儿园老师就离职了,妻子耿耿于怀很久,称钱白花了,并表示今年要断了保险。我回家仔细看了保险单子,意外身亡赔付额可观,足以覆盖房贷。再看最后,续保期在8月份,还有一个多月,不禁感慨天助我也,对命运感激涕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计划。
牛子听完我的计划,沉吟半晌。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又张了张嘴,把扎啤杯递到了嘴边。
“魏莱,关于保险以及如何理赔方面,我只能回答你的问题,其他…”
“谢谢兄弟!”我举起扎啤杯猛撞过去,两人一饮而尽。大排档重新喧闹起来,灯影胡乱晃过,牛子脸上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