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手提着他的猎物刚要离开时,一转身便看到了闻声而赶来的樵夫,只见那樵夫已是被他那神乎其技的猎狐手段惊了个目瞪口呆。少年笑着说道:“咦,哈利维大叔,您这也是正要下山回家去吗?怎么走到这方向来了,该不会是迷了路吧。”那樵夫定了定神,说道:“我当是谁呢,好大的本事,原来是你啊,菲特烈。小孩子家不要乱开大人玩笑!上山下山的这条路我走了十多年,怎么会迷路呢。”樵夫说着,指了指他放在来时路上的那一篓柴,继续说道:“我正要背着今天刚打的柴下山去,忽然就看到了这只雪狐,本想捉了回去给我家小女艾丽娅做条围脖,可无奈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追的上这跑的比兔子还快的狐狸?”听樵夫说到这,二人不由得大笑起来。
樵夫又问:“话说这雪狐生性最是狡猾多疑,又胆小精明,平日里见上一次早已难于登天,你今天怎会有如此的机缘能够猎获此物啊?”
少年听到樵夫这样说,得意之情渐渐由他稚嫩俊俏的脸庞显现出来,他说:“嗨!说起来也真算不上是什么机缘,就是有那么一档子荒唐事惹恼了我。是这样,近日天凉,我母亲染了些风寒,咳嗽了两三日,我便想着进山来打些野兔山鸡,再采些山菌野菇,回去煲了滋补的汤给母亲调养下身子。中午的时候我有些困倦了,就把打来的几只野兔和采来的一篓蘑菇放在树下,我上了树,想靠在这粗一些的树枝上小憩一会。朦胧间听到树下有些沙沙的草动之声,想着是有什么东西盯上了我打来的猎物,就跳下树来顺着声音找去。走了几步,突然就见一道白光从我腿间蹿过,径直向我的猎物飞奔而去。我刚回过神,一转身就见那狐狸叼起我的兔子然后拔腿便跑。这狡猾的畜生,设了个计,弄出点声响来引我离开,然后趁我不备就得了手,想到这真就是一股子怒气涌上了心头。”
樵夫哈利维听少年讲述了此事,打趣道:“哈哈!想不到你这年纪轻轻就被村里人称为最强的猎手,今天怎么就着了一只狐狸的道儿了。”
“我想来也真是又气又恼,一股子犟劲上来,就非要逮住这畜生出了这口气不可。所以我循着它逃跑的方向,摸到了它的巢穴。这狐狸脚力确实了得,我自知追之不及,便顺势爬上了树,想着在树间跳跃可以缩短和它的距离,弥补我在速度上的劣势。”菲特烈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狐狸,朝着身旁的大树纵身一跃,一脚蹬在粗壮的树干上,顺势便抓住了位置较低的一根主枝,然后手脚一并发力,似摆荡的绳索一般,灵巧地翻到了这根主枝上。樵夫哈利维见这少年有如此灵俊的功夫,不由得暗自称奇。
少年又说道:“我见这狐的巢穴附近除了刚刚的那一道石缝之外并无其他躲藏之处,便想着这里定是它逃跑时的藏匿之处。刚才追赶的时候我大概估计了一下它奔跑的速度,推算着假如它按照我所设想的方向逃窜的话,大概五秒便可达到这棵树下。所以我在它洞口的那课树上向洞里丢了颗石子,那狐狸闻声便向刚才经过的那石缝里钻。我跳过枝枝杈杈来到这棵树上,正想着再丢一颗石子把它从石缝里引诱出来,不成想您跌的那个跟头就顺便把它吓出来了。所以……”菲特烈说到这,又从树枝上纵身一跃,飞身而下,轻盈着地时单膝半曲,除了树枝的颤动,竟未发出任何大的响声。他缓缓站起身,两手的指尖从他的马甲上轻轻拂了一下,轻轻发出了“唰”的一声,又说道:“所以我能抓到这狐狸,大叔您也有一份功劳啊。我本也无意取它性命,只是为出这口气才和这畜生较这个劲儿的,既是大叔您看上的,那我理应把这狐狸交给您。”菲特烈捡起地上的雪狐,提起了那狐的后颈子交与樵夫哈利维。
“哎!这可不行,这狐狸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既是你猎获的那就应当归你所有,我怎么能白白收下你这么贵重的礼物。”樵夫哈利维摆了摆手,笑着谢绝了少年的馈赠,又说道:“倒是今日见你猎狐时的情形和你这刚才飞身上树的本事,解了我心头长久以来的一个谜团。”
菲特烈听闻,脸上的洋洋得意渐渐褪去,眉间一蹙,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樵夫道:“这些年你们这些村里的猎手每次进山打猎都会从我家门前经过,早上见你常常是独自一人空手前往,连个短刀利刃的都没有。弓箭就更不用说了,别人都是满满一袋子箭,可你起初还带上张弓和七八支箭,到后来竟连这都不带了。然而每到夕阳西下,你手里总是满满当当地提着猎物,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少,前几日竟扛着这么大的一头雄鹿回来!想必你身上所穿的这件鹿皮坎肩便是那日之后你母亲为你缝制的吧。我当时怎么也想不通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连如此健壮的雄鹿都能败在你的手上,今日得见你用的是这样从高处飞身跃下搏杀野物的独特技巧,就和那山间飞翔的猛禽一般无二,如此高超的技法,当真令人佩服!我从未见过有谁用和你相同的方法打猎,你是怎么学到这些招式的?”
到底是年轻气盛的十六岁少年,菲特烈听到哈利维如此称赞自己,更是志得意满,眉飞色舞。他抬手用大拇指指了下胸口,笑着说:“这无非也是种打猎的方法,只不过旁人很难模仿得来。我九岁那年就跟着猎人叔叔们进山学本事,起先也和他们一样用的是射箭投石的传统办法,都是些寻常的功夫,着实没什么意思。就算是背着满满一袋子箭矢也不一定能打到多少猎物,倒是沉重得很,影响行动速度。况且这箭射出去,能寻回来的毕竟是少数,回到家之后又要磨石剪羽重新制作,实在太过枯燥乏味。有一日我打空了满满一袋的箭却无半点收获,又气又恼,便索性将那劳什子弓和箭袋一股脑地掷到石崖子下面去了,”菲特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道断崖,“可我一想,不但一无所有,连弓箭都丢了,就这么回了村里肯定会被大家伙儿笑话的啊。倒不如找个地方消磨了时间,等他们都回去了我趁没人注意再溜回村子。”
“你呀!哪都好,就是这争强好胜的浮躁脾气。慢慢的也该学着沉稳下来了。”哈利维语重心长地对少年说道。那少年继续讲:“我就在这山上找了棵树,刚准备偷个懒睡一觉的时候,忽然一声雄鹰的长啸从蓝天之上传来,响彻了这幽静的雪山。那时我还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山里的鹰,一时间起了兴致,便从这枝杈之间挑来蹦去地追着它跑,想把它的模样瞧个清楚。只见那雄鹰越飞越高,忽然间压低了脑袋,猛地振了下双翼,随后加紧翅膀,似飞箭一般急速俯冲了下来,临近地面时又猛然抬头,探出紧紧收在腹部的两爪,像钩子一般抓起了草丛中的野兔,随后又是一声长啸,再次向高高的天边飞了去。”
哈利维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刚才见你出手时的身影举动竟真与那猛禽的姿态如出一辙。想必这鹿也是你用这办法猎获的咯。”樵夫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招呼着他一同往下山的方向走去。菲特烈又说:“早些时候刚刚开始用这办法,也只是能打到些笨鸟呆兔的,多半时间是跌了个灰头土脸而又一无所获,后来我渐渐发现,无论什么动物,即便它的脖子再灵活,也总有那么一处它无论如何都看不到的死角存在,就这样,每次我都朝着这个死角出手,打到猎物的几率也就越来越大。一晃五六年的时间过去了,这本事也慢慢练就了出来。前一阵遇到这鹿时,我也是在它头顶的正后方,从树上向它丢出绳套,套在了它的脖子上,随后我再从树上反跳下来,借着重力把它吊挂在树上,绳套一收紧,不一会儿这鹿也便没了气力。话说回来,这狐狸您本也是打算取了皮毛,回去给艾丽娅做条围脖挡挡风寒的,那既然这样,倒不如就先由我拿回去,洗剥干净之后交给我的母亲,等她把围脖做好以后我再给艾丽娅送去,您意下如何?”
哈利维见少年的态度坚决,便也不再推辞:“那既然你这么说,大叔也不好再和你推来推去的了,真是谢谢你啦!你母亲早些年是王宫里的裁缝匠人,从你这一身行头就能看出来她这行针布线的好手艺,我家你那婶子啊实在是赶不上,这雪狐这么好的一块料子,落在她手里还不可惜了?”说到这里二人开怀大笑,菲特烈打趣道:“叔叔这话可是不能让婶子听到,不然回家就又要让你吃冷饭啦!”樵夫笑罢又说道:“可是这一来大叔也不能白要你的好东西,这样,我这柴篓里啊……”哈利维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肩上的背篓,此时二人停下了脚步,“今天我到山崖那边砍柴的时候,见那崖间的石缝里长出了一棵松树,松枝多油易燃,便想着去砍上几根。刚刚爬到树下就有一阵急促的山风吹过,那树上方的石头上有个鸟巢,被风掀翻了掉了下来,被我一把接在了怀里。”樵夫一边讲,一边动手取下盖在柴篓上层的几根松枝,露出了这个被山风掀下来的鸟巢。巢里有两颗鸟蛋,蛋壳皓白如雪,大小与家鹅蛋相近。菲特烈刚想动手去取这鸟蛋时,尚未触碰,忽然间便听到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传来,只见那雪白的蛋壳上出现了一道裂痕,随着那裂痕的逐渐扩大,两只雏鸟便从那缝中探出了脑袋,对着菲特烈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哎?说来真是巧,我本是想把这两个鸟蛋带回去煮了汤喝,正打算转赠给你的时候竟然就孵化出来了!看来你和这两只雏鸟还真是有着些不浅的缘分呢!正好,你母亲是从大地方过来的,见识多,学问大,你带回去,让她给认认,这两个小鸟到底是啥来头!”哈利维说着,便轻轻将这两只刚刚出世的雏鸟从巢中捧出,此时那少年也脱下他的鹿皮坎肩围成了一团,将这两个小小生命包裹了起来。菲特烈捧着雏鸟来到了他存放猎物的那棵树下,捡起未被狐狸盗走几只野兔,还有他在林间采来的一筐野蘑菇,随后二人便又朝着山下村子的方向走去了。
这哈利维樵夫的家是从村子去往山里的那条路上的第一户院子,等二人刚走到哈利维的家门口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边只剩下了晨昏蒙影的微弱红光,漫天的星辰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布满了整片天空,这一天是朔日,月亮不会显露出她的身形,但在这村口的院门前却有一位亭亭玉立如皎皎明月般的妙龄女子在焦急地等待着她进山砍柴却迟迟未归的父亲。那少女芳龄十五,身形曼妙,体态婀娜,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将她的肌肤映衬地更加白皙红润,一双水汪汪、蓝莹莹的大眼睛和弯弯的柳叶眉,再加上高高的鼻梁和粉嫩的樱桃小嘴,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楚楚动人的美女仿佛是天上的明月幻化至人间了一般。她的身上也穿着一件和菲特烈相同的杏黄色鹿皮坎肩,行针布线的细致程度也与他的那件一般无二。那少女的名字叫艾丽娅·哈利维,是樵夫的独生女。
那二人刚进村子,见艾丽娅正在村口焦急地等着,樵夫便朝着他的女儿远远地挥了挥手,随后二人稍稍加快了些步伐,艾丽娅也向着这二人走去。艾丽娅和她父亲身后的少年菲特烈四目相视,这二人本就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如今都已是风华正茂的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相互之间早已产生了浓浓的爱慕之情,菲特烈微笑着向她点了下头,此时艾丽娅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移开了目光,向她的父亲询问道:“爸爸,您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迟啊,往常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您就到家了,今天都天黑了却才刚到村口”。
“啊,是这样,我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菲特烈在打猎,就和他聊了几句天,我俩结伴同行,一路上说说笑笑的许是耽误了些时间。”樵夫说着,朝身后的少年菲特烈望去。艾丽娅看菲特烈背上背着一小篓蘑菇和几只野兔,手里提着雪狐,又捧着这两只由坎肩包裹起来的雏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便笑着对她的父亲说道:“爸爸,您看他手里背上这么多东西,走了这么长山路您怎么也不帮他提着些。”菲特烈说:“啊~这些东西又不太重,不妨事的,我也就没叫大叔帮我拿。”樵夫早就瞧出了女儿的这些小小心思,便开玩笑地说道:“哎呦,我们的艾丽娅小姐今天从家出来怕不是来迎接她的父亲回家的吧。”说到这,樵夫用他那身为父亲的慈爱目光,笑着看了看他面前的女儿,又回头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少年。被父亲说中心意的小艾丽娅越发的不好意思了,说道:“哎呀爸爸~,您真是的,怎么总拿人家开玩笑呀~”这时菲特烈也被大叔的几句打趣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也笑着低下了头。樵夫笑着用他那厚实的双手,一边充满慈爱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艾丽娅的脸蛋,一边摸了摸菲特烈的头顶。三人笑着向哈利维家走去。樵夫招呼菲特烈到家和他一起吃晚饭,菲特烈婉拒了邀请,笑着向这对父女道别后,向着自己的家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