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暮–14、烤鸭

依云回来后,房间内又先后出现了三位加入考试大军的女生。

小马,来自江南望乡,当地最好的大学的大四毕业生。她前来参加公务员考前某个科目培训,这是趋之若鹜的潮流,虽然,苏苏和依云都不知道这种班存在的价值,它到底牛逼在哪里。

小马性格开朗,情商很高,着装颜色鲜艳明亮。她善于察言观色,每次出门,都会笑着大声说,“依云、苏苏,我上课去了!你们要开心哦!”

雨夜,归来。真皮鞋子早彻底湿透,坚持听完几个小时的课程,哆嗦着冲回来,仍然夸张着声音,“我回来了!”

苏苏觉得大龄女青年,和小女生必然存在隔阂,但这种活泼就可以淡化尴尬。

小马有个年长不少的男友,是外科医生。但是小马直言自己并不喜欢他。木苏苏就寻思,国内医学学制本身偏长,这还是一个综合性学科,放在欧美国家,医学工作者相当受尊重和有前途。那么,小马也许的确有两把刷子,才有资本这么骄傲。最应该成功的,还是小马。也许她最后真的朝着自己的梦想,一步一个脚印,还是成功了。

小陆,来自东三省211,也许是来参加公务员考试的吧。这是木苏苏第一次看北方女生可以这样打扮的,穿着半身皮裙搭配羽绒上装,脚蹬高筒皮靴。小陆长相朴实,话音缓和,思路清晰。为了这国考,小陆的足迹已经遍布全国各地,逢考必去,

“万一梦想真的实现了呢?”她自嘲地说。

这是一种焦虑的心态。好比炒股票,踏空难受,不踏空自己又受累,股票发疯涨起来,自己想卖出又怕明天新高,股票击穿成本线,就死死捏住,要割肉想想就想夜半放声大哭。

成千上万人去争抢一个普通,但是相对有保障的稳定职位,图个什么?!如果真有这个胜出的实力,就不需要去赶这个趟,金子随处发光。

那些彷徨的岁月!莫不如说,考试只是纾解自己矛盾着挣扎的一个渠道!

在这个过程中,你总得去经历些什么,强化些什么,比如抗压能力,比如温故知新。万一梦想真的实现了呢?

小黄,来母校开成绩证明,准备申请国外院校,“GRE、GMAT、TOEFL我都考了。”她厚积薄发。

依云见到她的那天,吸引于她桃红色的羽绒大衣。小黄轻描淡写都由妈妈打理,是打折买的吧。

“打完折要多少钱?”,依云穷追不舍。

这是淑女屋的衣服,不便宜,风格婉约。

“八百多吧。”对方简要回答。

依云就惊叫了一声。

因为都在江城念过书的缘故,这两人就兴致勃勃,聊了些学校里的奇闻趣事。

“当时宿舍里有个本地同学,有洁癖,一回去必换睡衣,”小黄回忆起青葱岁月,恬淡道,“她的特别还在于,不允许别人坐她的椅子。”

两个人就轻声笑起来。

尽管如此,小黄微笑着表露,大家依然是和睦的舍友。洁癖,不是制造垃圾,两者简直夏虫不可语冰。

考试的日子终于倒计时了。木苏苏昂首回到了美丽掩盖下的群租房。

锁被撬,又用同色胶带粘好,这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呢?不知道。

意图是什么呢?木苏苏有些想不明白。

这里所有的房客都象孤雁,包括本地土著,包括二手房东。众兽饕餮,虎口夺食,为了生存。这样的行为就变得意味深长,但又失去追索的条件与意义。

这几个奇葩可以有同谋的心,但不具备这种行为的实,毕竟这是一卷在装修现场才能见到的工用胶带。

无论如何,她已经预定了考试这几天的住宿,考完试,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了。

考试地点是城市中的师范学院,这是一所大众化的院校。

“这种大型国家级考试,为什么不在学术性极强的院校举办呢?”第一,会不会影响我们单纯的学术环境,学术有一定的高科技术含量,对保密性,排他性都有要求;第二,我们是著名院校,这些人来自社会各界,聚集这么久,又非游客一会儿就走,不会给我们添乱子吧;第三,我们的专项资金充裕,校办创收丰厚,教职福利优渥,不缺这点考务费。考试,你好!考试,再见!为了不给自己添堵,你们可以提前去嘛。

于是成千上万个木苏苏就匆忙奔赴城市的西南角了,

以上一二三点都是木苏苏个人的臆测,来表达她的捉狭心理。

这处住宿,毗邻考点,是一处合资中等学校,也许就是个民资吧,但校名挺洋气。学校的好坏,从内部配套设施和生源就能看出来啊。

住宿就是学生宿舍里多余的床位。木苏苏到得最早,她步入这处幽暗,宿舍间并不多,但是所有人都得穿过长长的走廊,去共用水房和洗手间。洗手间还是那种原始的一条沟,靠水箱定时放水统一冲过。时值寒假,学生们已陆续离校,或者说已陆续退了床位,生源不少是邻省小老板的千金,大老板就不会看上这儿了,她们的亲爱的爸爸们,凑点小钱,让千金来大城市镀个金,小老板们并不习以文凭论英雄出处。宿舍管理人员,其实就是一个看场子的大姐。

木苏苏看到大姐时,她正被几个小女生包围,话语喧哗。小女生看到木苏苏,转而掉头质问,“说,为什么放校外人员进来?”

木苏苏就防备着,饶有兴致地观赏她们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收住宿费多,给我们这样的住宿环境!”当头吵闹的是一个个子非常矮,肤色黑,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她吊在另外一位长发女孩的膀子上,两条腿就吊儿郎当地伸长,眼睛斜睨着大姐,口内连珠炮一样发射,

“退钱!退钱!退钱!”

“我不是正在退吗?”大姐脸色倒很平静,就招呼木苏苏等一等。

她才看出来大姐正在给长发女孩办退床手续,但好象因为金额发生了纠纷。矮个女孩此处为长发妹代言。

这间宿舍有三个高低铺一溜靠墙,墙的对面就是一溜六个连体桌,流线型掠过。总体而言,简洁明快,还可以,就和室外污秽的公共环境形成鲜明对比。正要退的这个上铺此前又用了粉色床幔,又临近窗口,木苏苏一眼就看中,表示她等着,就入住这个床位。

于是,这群小女孩恍然大悟,原来管理方还把床位卖出去,就玉米粒爆炸成爆米花,面粉团气成馒头了,

“它妈的!我们要投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女人!⋯”矮个女孩破口大骂,讽刺、挖苦,揶揄,如鱼吐出一串泡泡,脱口滚出。这个大姐就在外人面前自尊落了一地,气得眼眶泪花隐约。

唉。木苏苏暗自叹了一口气。

又能怎么样呢,投诉一定是无效的。大姐是管理方的自己人啊。

这就是木苏苏为什么叹气的原因。你的言语再尖刻,再犀利,打遍天下无敌手,你仅仅是受方,而不是攻方。太年轻,你就容易看不透,做不好审时度势。

长发妹最终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准备搬离了。她文静友好,还是木苏苏老乡,于是,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间淡化去,女孩活跃起来,“刚才帮我是好友,她就是邻近省的。”

那个经济商圈的人,气势果然不一样啊。木苏苏暗自感叹。

这时一对年轻的男女就进来,原来是女孩的姐姐和姐夫开车来接她了。男人穿着西装,身板儿瘦小,女人打扮尚摩登,个子比男人还高,她吆喝男人道,“搬箱子啊!”

男人就眼睛四下瞟,脸上写满不情愿。

“你还站着干什么?!”可能已经听说此前的“宿舍风云”,她眼睛里就写着怒气,叱责男人。

一行三人终于离去。木苏苏暂时得以独居于这个整洁的房间。

当晚,一大群从全国各地四面八方云涌而至的学子,姑且论为学子吧,在考试的前一夜,把师范学院放开的教室放开的座位,用矿泉水瓶子、字条、书本、书包、衣服,以各种能用上的工具,都占领了。此处不论出处,无论男女老少,无论高低贵贱,竟然不约而同,靐烛夜读。

显而易见,有人胸有成竹,更多的人的书本还簇新着,不!我们死也要抱个佛脚!有人眼圈乌黑,头发老长,不修边幅,就有人喷着香水,脚踩高跟,或西装革履,油头粉面。

高阶考试最能检验知识的系统化能力。付出和得到不一定成正比,此处有天赋的因素。

到了晚间九点半,这些教室就要关门了,开始清场,于是大批学子就抬起迷蒙的眼睛,相顾茫然,“这么早关门吗”?他们的表情打着问号,好似就要浪费了这一个难得的,幡然醒悟的,回光返照的春宵。

呵呵。木苏苏抖了抖手中簇新的思想政治押题书,这是一本古铜色和大红色相间的A4开,这个封面设计就容易被幻想成一扇古城门,不过呢——

她起身,就去找清场老师,化身为一朵“蘑菇”,磨住他,“老师啊,”

此处记住,必须尊成人家为“老师”,

“人生艰难,这么多人花了这么大代价,有些还千里迢迢,太不容易。别那么早关灯吧。”

老师态度很好的,说,“这个其实是不可能的。”

“那就关几个教室,但是留几个教室?”木苏苏探询着,大概同时还编织了一些泛泛之言,诸如高等教育意义的理念,高等学府难道不应给愿意读书的人提供便利么?这时,美化此学校又是强烈的,必须的!

老师通情达理,将心比心,就提着电筒,去请示领导。

“啊啊啊!”大家,主要还包括了一大批学渣,就双手击掌,如释重负,鱼贯入新开辟的阶梯大教室,大家就被允诺这个教室今夜通宵。

还是文化人讲道理,好沟通。白炽灯热烈,重绽光明。

木苏苏拿着新书,溜出教室,在或明或暗的大厅来回踱了几圈,主观选了几个例题,背了七八分熟的啥啥国际主义啥啥思想,就自觉滚蛋了。

回到宿舍,其余三个女生已经到了。有两个女生竟然考的是知名学府同一个专业。大家就彼此点点头,会个意。

大姐此刻就对木苏苏分外可人,这间房要热水瓶就给热水瓶,爱干嘛就干嘛。大家就在这种默契的关照下,又静默着各自给自己的那盏“灯”上了一道“油”,三分靠打拼,七分看注定,期许明日鸿运高照。

考试撕逼大戏正式拉开大幕!

考高数时,木苏苏眼睛前的那些字符看似很熟悉,感觉和那几本经典例题长得很像,但是应该怎么依葫芦画瓢啊啊啊?我不会!它们就漂浮着,漂浮着,漂浮着,象蝌蚪游走,象浮萍漂流,最后在思绪漫无边际的河道,随漩涡倒栽葱而去。于是交卷时,老师例行将试卷正反两面翻一遍以防工作失误,“啊!”她讶然惊叫起来,被干净的试卷污染了眼睛一般,眼神中充满鄙夷。木苏苏就很镇静地步出,心中也着实嗔怪这位老师少见多怪。好在随后的考试,再也没见过这尊如四大金刚之一般的考神。

晚上回到,大家就公共考试科目交换意见,普遍认为偏难。

戴眼镜的女生来自西北省城,她就问起苏苏某个公共题的答案,两人就小范围讨论着,这位端庄的,谨慎的新闻系女生忐忑起来。此时,她的竞争对手则不停地盘踞于上铺,问她的专业课答案。

“你赶紧看自己的书啊,别吵!”她终于不耐烦地回敬。

木苏苏认为她的回答相当聪明。因为竞争的关系。

每个人的心理压力都很大。但是有智慧的人,就会懂:过去的就过去了,再去回味已然没有意义。

最可能成功的,就是这个着装正式,妆容精致的西北女生。

但是,这四个人应该都挂了。毕竟,三甲学府太难入围了。

这场考试终于在成群结队如浪潮退去那样,终场。

空气中飘着浑浊的气氛:前途淼茫,生死未铺!放逐心情,涅磐重生!

职业就是学生的人回到了学校,他们的人生还在冉冉上升;游兵散勇们从今夜开始,回归到前夜,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意图改变。对于所有的烤鸭,命运一致,是揪心的,公平的,等待的。

如果,变成超级烤鸭,你都是为了自己而在做决定,在卧薪尝胆,那就没有问题;如果,你的出发点是为了得到他人的认可,为了挽救一份感情,为了雪中送炭的点睛,而非锦上添花的润色,就可能面临失败后,两手空空的双重打击。

挣脱桎梏如此振奋,重回围城如此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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