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家都是爱花之人,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庭院,都是花满枝头的模样。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许多品类都辗转来我们家的房前屋后聚首,无论是炎炎夏日,还是冷冷冬季,无论是春光正好,还是秋日萧索,都次第开得欢腾热闹。
深秋的季节直至入冬,乡间的田野山坡却一度比我们家庭院更为抢眼,那一丛丛一片片金黄的野菊花开得肆意而张扬。
那是我最早见到的菊花品种,当时林志颖的《野菊花》还没有唱响大江南北,但却并不影响大江南北都开遍它。
儿时,奶奶每到野菊花盛开的季节,都会背上一个竹篓去采摘,而我便是她的小跟班。那些美丽芬芳的精灵最喜欢长在田边路旁篱笆下,而且都是热闹的姿态。奶奶把竹篓搁到菊花丛中,有时一只手扶着花枝,一只手来采,有时双手齐上阵在竹篓上方交替着采,动作熟练而温柔,菊花们呢,都是欢快的直接落入篓中。
我一直都是个打酱油的,我喜欢近嗅野菊花的清香,也喜欢看奶奶在金色花丛中暖暖的笑。当然,不可否认那时的自己更喜欢的,是奶奶把野菊花晒干卖钱后,给我买的零食与玩具。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清晰的记得我人生的第一只乒乓球拍,没错,只是一只,因为那次奶奶卖掉全部野菊花所得的钱只够买一只球拍的。我不知道奶奶是怎样说动售货员答应一只乒乓球拍单卖的,也不知道奶奶那双一到秋天就疯狂开裂的手上留下了多少野菊花到过的印记,我只记得那天我的雀跃与得意,我合不拢的嘴和奶奶目光的宠溺。
奶奶是在我十岁的时候离开的,之后的日子我便再也没有采摘过野菊花,甚至都没有再好好的去看过那些原本亮丽的存在,是真的不敢,怕那满目的金黄灼出我心底隐藏的泪。
“野菊花呀野菊花,那儿才是你的家,
随波逐流轻摇曳,我的家在天之涯,
野菊花呀野菊花 那儿才是你的家,
山高云深不知处,只有梦里去寻它”
这首后来大人小孩都会哼唱的《野菊花》,我也始终都唱不好。只因别人嘴里飘出的是欢快的节奏,而我一开口,声音里便到处游走着伤感的影子。
2
我跟菊花后面的渊源来自于我的爷爷,奶奶走后的年月里,父母出门做生意,我和弟外出求学,爷爷便开始独守庭院。
那时,我和弟读书谈不上有多用功,眼睛却是近视得比较早的。爷爷不知从哪儿听说喝菊花茶对视力好,便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开始了种菊花的日子。
爷爷种的是一种小白菊,也就是我们那儿所说的药菊。他在屋前的几级种桔树的台阶上,见缝插针全部都种上了。
小白菊,花瓣纯白,花蕊带点微微的黄色,形态肉肉的却是比较娇小,整朵花全开大概也才一枚五毛的硬币那样大小,我原来是没有见过的。爷爷把它夸得神乎其神,照顾起来也就特别的用心。
人生中第一次喝的茶,便是爷爷种的菊花茶,他种了几年,我便喝了几年。
现在爷爷也早已离开,漂泊辗转而又远嫁的日子里,我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喝过茶了,任何的茶,也有许多年没有再接触过菊花。直到去年,看到前面村有人来家门前的井边清洗小白菊,也有点因缘巧合的意味吧,我像是遇见老友般既兴奋又思绪万千,许多曾经刻意回避的岁月不由的开始历历在目。
有点奇怪,也许是时间的力量,在回忆里,我的心竟然更多的是温暖与平和。
我和那清洗菊花的乡邻亲切的攀谈了起来,聊种菊花,聊做菊花茶,聊我的视力曾因为菊花而没有一再的下降,以及关于菊花我们所知道的一切。最后,我和她说好今年开春去她那分一些菊花苗,我也来种。
我是种在屋后的,围着我小小的菜园种了一圈。看着一株株幼苗渐渐的长大直到现在开花,我的心里有久违的欣喜,也有温暖的来自记忆深处的感动。我也会用它们来做菊花茶,一朵一朵的来摘,一朵一朵的来洗,再用心来蒸,或烘或晒终会成为我杯中的暖暖的美丽的盛开。
应该不会是曾经的味道,但我相信,一定也有着爱的味道,有着爱里传承的味道。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关于菊花,这是我最喜欢的诗句,没有之一。也许,正因为相对于菊花,我没有陶渊明的闲逸与自在,才最钦佩于他的这种境界吧。但是我知道,蕴含在菊花里的亲情与爱,这是另一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