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就是火。火里沈别死了。
陆七第无数次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陆七醒来的时候天刚朦朦亮。窄小的窗子里透出些晨光熹微,照着灰色窗帘下的尘埃,缠缠绕绕得。听得见鸡鸣以及隐约的几声犬吠。更多的是檐下或是树丛间的鸟啼,清脆,小孩子说话一样。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可陆七知道不是的。他刚从一场噩梦里醒来。自从沈哥死了他就经常做梦,反复地做同一个梦。沈哥是被火烧死的,他的梦里也是火,一片片的火;沈哥从小是“别人家的孩子”,他的梦里着火之前沈哥还在对着笔记本写写画画。梦里的沈哥戴着不常戴的眼镜,十分专注;他抬起头来,冲着梦里陆七的方向笑了一笑,然后火就起来了。先是木头桌子的一个脚燃起了一小簇火焰,它沿着桌脚往上爬,路过了桌边的一小沓纸;然后一阵风若有若无地卷过,纸带着火扑到了沈哥身后的窗帘上。于是轰然地火着了起来,将沈哥也卷了进去;可他似乎毫无感觉,在熊熊大火中仍然笑着,再然后就看不见了,陆七也醒了。
陆七知道这不是真的。沈哥死的时候他正在河边溜达,试图逮几条小鱼加个餐。他远远地看到镇上似有黑烟升了起来。他没有多想,只觉得周遭格外安静。
再然后就是沈哥纵火自杀的消息了。他提着水桶溜溜达达回家的路上听说了这件事。三三俩俩的镇民聚在一齐开茶话会,当中偶尔夹着一两个灰头土脸的乡邻;他们是首批发现火情的,也是第一批在消防员没来之前就拎着自家水桶上阵的。这个边郊小镇邻里间都挨得极近,谁和谁说话吼一嗓子就行了,何况这风吹得,着火了吹着谁家也指不定呢。
“那个娃娃哟,也真是个心狠的。把自个儿锁屋里头谁也不说就是一把火。”
“救出来吗?”
“救个啥子哟,你是没看见。那火烧的眼都睁不开,消防队都灭了好久。”
“就是一捧灰啦。”
“还好么啥风。没烧到隔壁乡邻里。”
“他妈哭都哭死了。”
……
陆七第一反应是不信。他走得越来越快,步子迈得越来越急。但当他跑到沈哥家门口时见到的也不过是漆黑的淋了水的破败了的屋子。消防员正从里面抬出了一具尸体,蒙着白布的。那还是尸体吗?陆七隐约地看见白布下一只焦炭般的手,好像轻轻一抹就要化成灰了。沈哥的妈在撕心裂肺地哭,哭着哭着委顿到了地上。
救火车还在呜哩呜哩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