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单独约会
打开电脑,开始仔细翻阅客户公司资料,了解到这是一家刚起步的创业公司,正在筹备设计一款只做海外轻奢产品的APP,主要卖女性青睐的衣服、包包、鞋子、化妆品、相关品牌,男士注重的机械物件,比如手表,音响,游戏机等,APP名字尚未敲定,定位群体很明显是现在日益庞大的中产阶级,一群有钱但不那么有钱的人又想装体面活的比别人高人一等的人。
有时候,看着国人对海外产品如传销式的宣传与洗脑,段洋洋会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默默哀怨,这就是你觉得比人家有钱的方式?买一个欧洲品牌包包衣服鞋子化妆品成为了朋友圈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坐上明星,把虚荣的那份小心思巧妙的公诸于世,装作不经意的漏一些品牌logo,也并不会觉得是一种畸形的炫耀,而认为这是把生活过的精致的体现,委婉又自然的与过去的贫穷一刀两断,切的毫无痕迹,手速快的像变魔术,眨眼不眨眼都看不清其中的路数,自然的不自然的都无所谓,也不想再被提醒昔日狼狈的情况,改头换面的想重新做人。
但段洋洋觉得,无论怎么变,那种岁月沉淀出来的眼神和一些细枝末节的小生活习惯欺骗不了任何人。你大可不必精巧的会有一点无力感的装扮自己,反而坦诚的漏出窘迫也不失为一种可爱。
但或许是大势所趋,钱是当代事情发展的源头,尽管她不喜欢国人一股脑的扎入进口物质的漩涡,但她何尝逃脱得掉跌入,她能做的只有自控,不越陷越深,可以及时脚踩旁边干燥的土地,让自己上岸。
其实,段洋洋内心对此项目不看好,毕竟国内同质化APP太多,还有京东全球购、亚马逊海外购等大佬级别的电商平台规模成熟,竞争激烈不说,重要的是行业存在信任危机始终如头上顶着的一团乌云,挥之不去。
评论区有一个疑心假货的说法,就会导致整个网站的危机,牵一发而动全身,形容行业目前存在的状况再合适不过了。透明化的信息,更需要精工分作,服务的任何环节都是重要的一步,这对于刚创业的公司难如登天。
虽然知道路途艰难,但段洋洋内心滋生的挑战欲望明显的写在脸上和动作上,她握紧拳头,对着面前乱糟糟的行李箱发出“欧耶”的加油姿势,腿半蹲着,她记得以前老陈调侃这个姿势,像是在便秘。
她微微一笑。
整理好行李,又花费了一大半时间消化客户资料,在出发去公司的路上,段洋洋给吴潇潇发微信语音,用颤抖又温柔的显得娇滴滴的声音说:“潇潇大美女,我命苦啊,免费的牛排吃不到就算了,还被临时安排到上海出差,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被人需要啊?”
不等吴潇潇反应,接着就用正常的、干脆的、带点强硬的声音与刚才截然相反的语调连发一条说:“晚饭自己吃,本小姐有要事处理。”
“她一向这么专横可爱。”吴潇潇没理会段洋洋,反而睁大眼睛,深褐色的眼珠在外形轮廓完美的眼眶里来回转动,让人意外的是此时她刚好坐进来接她的杜盒车里。
她正在揣测他的反应,是不是印象会从女神跳跃到了女神经。但他很快做出了回应,仅是平淡的一句“嗯,我知道”。
没有下文。
吴潇潇表情全无,感觉她极力促成的会面接下来很可能会被杜盒这样的尬聊变的让她都怀疑自己的交友水平。
不应该是这样的。
吴潇潇试图用老同学的口气切换到下一个话题。
“你这些年都做什么了?”
“没什么,都是一些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哦。”
十秒钟沉默。
“那你有女朋友吗?”
“你觉得我像有吗?”
吴潇潇长须一口气,虽然他用反问搪塞自己,但好在是一个问句,可以让话题接下去,不会显得自己是在跟毫无生机的机器人对话。
“像,你这么英气逼人,身边环绕的美女自然多,正常男人哪能招架的住?”
“呵呵。”杜盒笑了下接着说,“可能我不是正常男人。”
“是的,你是痴情男人,因为这样的男人在现代社会已属于不正常范畴了。”吴潇潇随手打开面前的挡光板,整理了下刚刚被风吹乱的头发,对着镜子做了下鬼脸,从表情看显然是对今天的妆容十分满意,然后扭头问杜盒:“你觉得我漂亮吗?”
杜盒突然减速,他被这个具有暧昧意味的问题难住了。
她是段洋洋的闺蜜,三个人还曾是初中同学,他不知道她现在的这个问题是在试探他对段洋洋的感情,还是她在乎他对她外貌的评价?不得而知,没有人能猜的到别人的心思。
他只记得,上学的时候,吴潇潇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只是那个时候他毫不留情的别过脸去,装作没有听见一样,起身离开。
现在还能装作听不见吗?
不。
年少时都有一副无畏的不在乎的自我态度,当然,里面没有恶意,仅仅是一念之间。但成年后,这种潇洒的自我慢慢被岁月磨去痕迹,变得没有锋芒,是任何人都逃脱不掉的魔爪。几乎你走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蓄谋已久,早已失去单纯的冲动,变成冰冷的理智。曾经深爱过的人,其实也都一样,只是不想选择相信。
你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因为没有恶意的一念之间不回应还会存在联系的对方,就算找个堂而皇之的借口也好过缄默不言。即便有躲避的成分,也在另一角反映出尴尬与城府。这都是成年人特别排斥的词汇,宁愿撕开面具,也不愿伪装演戏。
杜盒把车窗打开,任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急躁的按喇叭声与耳边呼呼吹过的风声透过缝隙进入耳朵,他正要回答,吴潇潇抿了抿刚补的口红说:“你不会又不回答了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这个人有点记仇也有点好强,小时候没得到的东西,无论什么时候如果有机会都想再争取一次。”
原来她记得他的不回响。
但她不知道杜盒对形容女人漂亮的词有着天生的厌恶。他爸比他妈大二十岁,上小学时,去他爸经营的服装厂玩,总是能听见里面的人对他妈妈指指点点,说一些恶俗的话诋毁,诸如还不是凭借点年轻有点姿色勾引厂长,一步登天,贪钱小三等等。他们敢当着小杜盒的面说,纯粹是因为觉得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不懂人情冷暖,道德修养,就算勉强能理解好的坏的,但长大后就忘记了。
他们像说八卦一样,对事情的起始越传越讹。其实不是这样的,人总是对一切不符合规律的行为产生偏见,太习惯了轨道内的生活,稍微有一点偏离的方向,都是不能容忍的,像迷了眼的沙子。
杜盒爸爸是在一次下班时候,对杜妈动心的。当时她是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到厂里,被安排在办公室整理资料。有天下班路上,她看见一位差不多有80岁的老奶奶正在卖力的蹬三轮车,试图征服脚下有点坡度的城市桥梁,弱小的身体和她身后压了一层又一层的高大纸板形成强烈的对比。
巨大的重量本不该是这个年纪还需要撑起的,大概是生活所迫,才不得不继续较量,想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也要试图博取一点生存的权利。有时候,生活真的残酷的都不忍直面,这也许是逃避盛行的意义所在。
杜妈为之动容,快步跟上,尽管踩着细高跟,穿着连衣裙推起来不大方便,但是这丝毫没有阻止帮奶奶一把的想法,她弯曲着娇小的身体,不小心扭了下脚,面部表情变得痛苦不堪,也没有停下来,继续前进,直到帮助奶奶登上了最高点,看着三轮车轻缓的下坡,才蹲下揉了揉刚刚扭到的脚。
长吐一口气,顺便朝四周看了看,不知道是因为吃力还是不好意思路人的驻足凝望,她脸颊微微泛红,像刚着色的粉色芙蓉。她低头羞赧,本意并不是想要表现,深藏骨子里的助人为乐品质。虽然主流价值观在大张旗鼓的鼓励人乐善行施,但真实事件却在上演着冷漠无情。
所以,在一群不认识的人的眼神里,她看到了略带“装”的隐形成分。
世界太多恶意,不去在乎就好。
杜妈没看到的是她此番善良的举动,被坐在高级商务车里的杜爸尽收眼底。如果说仅凭年轻就能俘获颇具社会经验的成功男人,那结果一定不能铸就婚姻。大家都把成功男士想的太肤浅了,多年的人情积累,才形成自成体系的一套价值论断,一个初出茅驴的小丫头片子能收拢人心,那一定是有别人没有的品质在吸引对方。
成功人士远比普通人慧眼识别的精准,他们经常游走于阿谀奉承,虚心假意周围,早已练就了观察人的本领。杜爸就是这样看中杜妈不嫌贫爱富的纯良,比他之前因为落魄弃他而去,改嫁有钱人的漂亮前妻好太多。
照进阴影的童年,会笼罩成年的思维。杜盒不认为夸人漂亮是褒义词,但面对最喜欢的人的闺蜜,他还是随大流回答吴潇潇:“你是现在流行的标准型美女。”
吴潇潇不太满意,心中暗想,什么叫标准型美女,这不跟没夸一样。毕竟每个人都想跟别人不一样,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份。
她自觉没趣,停止了主动发言。
不料,过了一会杜盒开口问:“昨晚你想跟我说关于段洋洋什么事情,为什么非要见面说,微信不可以吗?”
“杜盒。”吴潇潇没直接回答问题,而是严肃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接着说:“我觉得你鼻子特好看,有点像偶像潘玮柏。”
杜盒平淡礼貌的回答:“谢谢。”
足够自信的人才能做到这样不动声色。
吴潇潇用着南方女人特有的温柔,捏声捏嗓的急忙说:“你应该像我夸你这样夸我的好吧”,顺便做了个捂脸动作,像女朋友在男朋友面前害羞的常见样子。
原来她还在跟刚才的答案怄气。
这么多年在意的问题,不曾想就像林立在路旁的柏树一样稀松平常,与其知道答案是这样,还不如留下一点遐想供日后希望。
吴潇潇是撑得起女神称号的,就连在不可一世的段洋洋心中,她的长相也是那种经过女娲用上乘手法一点一滴精修而来的,在她身上花费的精力远比其他人的高出好多倍,像被偏爱了的孩子,小心呵护养成。
她不是不知道,许多人故意接近她的企图,希望借一点美女身上的光辉照亮自己,成功被人注意吸引,即便自知对方别有用心,但只求一刻的虚荣。病态的想法,匪夷所思,但真实存在。
“喊你出来,其实是想跟你吃完午饭聊聊天,讲一点关于段洋洋的事,让你追她好有点眉目线索,然后对症下药。等段洋洋下班了,我们已经约好一起吃晚饭了,顺便给你们制造多一点相处的机会。你应该感谢我。”吴潇潇神情回归平常,不慌不忙。
“段洋洋知道吗?”
“不。这样做虽然看起来有点算计,但我只是希望她能从上段感情中走出来,所以着急把你介绍给她。你应该理解,对一个人难以释怀是何等的痛。”
“上段感情?”
“对的,高中时的初恋男友,虽然段洋洋没直面告诉我她有多念念不忘,但从之前发过的朋友圈文字,都看得出来,她是在写他。”
“喔。”
“嗯,这下好了,段洋洋出差去上海了。晚上见不到了。”
“哦。”
“我知道你初中时都喜欢她了,是吗?”
“嗯。”
“但你不知道,那个时候还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你。”
“谁?”杜盒心知肚明,但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任谁在这个时刻讲出对方的名字都有一点自恋嫌疑。如果不是,尴尬就会横在中间,奇怪的氛围也会导致他们双双坐立不安,他们之间还没有熟络到可以开玩笑缓解的地步,起码在杜盒这里就没到那份上。这一点,吴潇潇是知道的。所以吴潇潇说:“我想不起她的名字了,哈哈。”她明显在为自己找台阶,也要快点把答案推向终结。
杜盒配合,不再多问。
成年人懂得及时刹车和给对方留一点面子,跟初中时吴潇潇不依不饶拉段洋洋入伙的坚持劲相比,不知道是成长,还是倒退。岁月磨灭了隐藏在少年时代的死磕到底性格,把拿捏的住分寸感的理智细细的慢慢铺展开来,成为了一个有自我频率的成年人。所以常听认识很久的朋友感叹一句,你变了,原来是真的都变了。
有时候,会固执的相信,不是人在变,而是环境在变,其实这点固执到和年少的你很想象。偶尔时刻想还似当年模样,怎么着都会多多少少带一点昔日感觉,但其实早已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