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痞子曾说,在这片方圆八十里的土地上,他惹不起的有两种生物。一是村里成群扎堆的野狗,二是脾气古怪陈老太的孙女陈幺妹。
幺妹三岁时,老爹在一次下井过程中疏忽大意,估计是因为之前喝了太多酒的缘故,硬生生带着一窝倒霉同事长眠在黑不溜秋的煤矿下。母亲倒是挺看得开,把瘦不拉几的幺妹丢给陈老太婆后,自己便跟着相好奔去外地过甜蜜的二人世界了。
这么多年下来,陈妈也没给家里回个消息,陈老太婆一度觉得自己这女儿已经彻底忘记她这个娘了,无奈中只有承担起抚养幺妹的责任。
陈痞子作为村里出名的地痞混混,无聊的时候便嘴角叼着一只东方八喜牌香烟,肆无忌惮地迈着老爷步走在田艮上,吹着暖洋洋轻柔的微风,和风仿佛青涩小姑娘的纤手一般,娇嫩可爱。
听在在城里读大学的李家小孩说,城里姑娘的屁股又大又圆,天气一热就开始露奶子,风骚无比。
陈痞子是既向往又嫉妒,突然觉得村里那些女人基本都是些残花败柳,恨不得自己也能考上大学,立马去城市里看看那些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们。
下次我一定让李晓这犊子带我到城市里见识见识,陈痞子自言自语,便从青翠的小麦田一步一脚印得晃悠进村子里。
二
天色渐暗,家家户户的青灰色瓦片边蒸腾起一股淡蓝色的炊烟,散发出好闻的松香味。土狗吠声此起彼伏,迎接干完农活归来的主人。夕阳斜下,暗金色的光芒沐浴着整个村庄,更显出一种说不出的安静祥和氛围。
“幺妹,该回家吃饭嘞。”苍老的呼唤声,从陈幺妹耳边响起。
“喜妞,我回家啦,外婆叫我了,明儿个再找你玩 !”幺妹掸了掸手上的细沙,笑嘻嘻的说道。
“明儿见。”喜妞露出她那两颗小奶牙回答道。
幺妹沿着祠堂石墙边的青石板路蹦蹦跳跳地跑回家,由于天色暗得早,石道路上显得静谧黝黑。幺妹越走越快,以致到后来变成了小步奔跑。“咚!”巨大的冲击力从幺妹脑门传来,似乎是撞到什么人了。
“谁啊,走路不长眼睛的啊!”陈痞子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印,眼尖得看见一个小人影要偷偷溜走,顿时是气不打一出来,伸手便是一个老鹰捉小鸡,悬空提起幺妹。
“你个小兔崽子,撞了老子还想溜,你是谁家小孩,走,去你家给我赔礼道歉。”陈痞子显然是心情不太好,刚才一摔,一块尖利的黑石子咯在他眼角上,那滋味绝对是又疼有酸爽。
幺妹气鼓鼓的不说话,只是用大眼睛直直瞪着这个村里人挂在嘴边,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大痞子。
“小丫头,你嘴巴还挺硬的哈。好,那我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说完,陈痞子抬起手准备好好教训幺妹几下。
“陈寒,你个小兔崽子敢动我孙女试试,信不信我明天上你家把你脑袋瓢给开了。”陈老太婆拄着拐杖,骂骂咧咧地从角落走出来,虽然步伐颤颤巍巍,但是不怒自威的气质,还是让陈痞子彻底怂了。
“陈大姑,我说笑呢?您老人家别介意,哟,这就是幺妹吧,长得真可爱。”陈痞子立马换上一副贱兮兮的表情说道,其变脸之迅速,让陈幺妹看得一楞一愣的。
陈老太婆看着眼角肿胀的陈痞子,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寒子,没吃饭吧,去屋里坐坐,大姑顺便给你涂点红花油。”
“好嘞。”陈痞子屁颠屁颠地跟着陈婆子后面,一边说着老人家爱听的话。
看着这个无赖在外婆面前如此受宠,幺妹嘟囔着嘴,紧紧拉着外婆那双粗糙的大手。
三
陈痞子原名陈寒,家住村南的枫山。枫山多百年老树,每到寒秋,扑欶欶的血红枫叶在冷风中缓缓飘落,叠成厚厚的一层毯子。陈寒的老娘就是病倒在这片土地上,掉落的枫叶覆盖着失去生机的生命,宛若隆重的葬礼。
陈寒老爹整日酗酒,脾气不爽时就揍儿子,当然喝酒喝高兴了也照揍不误。陈痞子十七岁时,陈老爹终于揍不动这个孩子,深深叹了口气,闷了一喉咙烧酒,从此不知去向。有人说是死了,有人说是陈痞子长大成人,陈老爹总算不用操心,云游四方去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空荡荡的老房子,总少了那么一点人气,称不上是居住的好地方。陈痞子没事就跑去大姑家里留宿,没事就和大姑聊聊天,侃些村里家长里短的琐事。这几年陈痞子在镇上一所化工厂混了一个车间主任,便没有再去大姑家里,直到今天撞到了小幺妹。
“寒子,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姑娘家了。”陈大姑把一块油豆腐闷红烧肉递给大口吃饭的陈痞子,让幺妹老大不高兴,赌气似的咬着硬邦邦的木质筷。
陈痞子一边扒拉着青瓷碗里的白米饭,一边含糊着说道:“大姑,我都不急,你急啥。再说村子,镇子上的小姑娘眼光都太短,一天到晚盯着钱看,忒俗气。我陈寒要找也得找个城市里有学问的姑娘,给咱老陈家争争光。”
“城市里那个姑娘会看上你这个小无赖哦,人家眼界高着呢,隔壁村的李家小孩没准能拐个城里姑娘回来,至于你,我看还是算了。”陈大姑不由被陈痞子的话气笑了,但心里似乎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
陈大姑的菜肴相当有水平,即使是普通的农家菜,也有一种特别自然清新的口感。竹笋炖汤,油豆腐闷红烧肉,酸爽豇豆,让小幺妹和陈痞子这一大一小吃的相当开心。
“陈大姑,今天镇子上有人来放电影,听我手下人说,是一部游击地道战的,挺有意思,要不一起去看看。”吃完晚饭,陈痞子磕着瓜子说道。
幺妹在白炽灯下假装描着课本上的楷书,一边用小耳朵仔细听着小表舅和外婆的谈话。地道游击战电影呀,幺妹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盯着外婆。
“哟,我这老婆子人老了,走不动了,陈寒,你带幺妹一起去看吧。”慈祥的陈婆子用粗糙干枯的老手摸了摸幺妹的脑袋,“幺妹,你看这样可以吧?”
四
仲夏的夜晚,天气颇为凉爽舒适,天空上横挂着一条密集璀璨的星河,青绿色稻田里的蛙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有两三颗晶莹的萤火虫在庄稼作物之间飞来飞去,点缀黑黢黢的夜色。
“汪汪!”一只体型壮硕的大黄狗在乡间石子路上发癫似的乱窜,一会儿嗅嗅,一会儿朝着电线杆拉泡尿。
“幺妹儿,你咋把你家大黄狗带出来了?”陈痞子把幺妹扛在肩上,小女孩体重很轻,边走边说话,都不会太吃力。
“如果你不听话,我就叫阿黄咬你。”幺妹用小巧的手掌紧紧抱住陈痞子光洁的大额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摔下去。
“幺妹呀,我跟你讲,如果你叫阿黄咬我,我就站不稳了。”陈痞子假装被石子绊了一下,“你看,就是这样,呀~呀~”
“咯哈哈哈!”陈幺妹坐在陈痞子的肩上,被颠簸地咯咯大笑,大黄狗围绕着大小两个主人转圈玩,显然是被这两个活宝逗乐了。
陈痞子扛着幺妹到镇上电影放映广场时,约莫着已经八点多了,在广场旁边的张大爷小卖部里,陈痞子掏出钱给幺妹买了一瓶汽水,以及若干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其中有五颜六色的糖果,酸甜的话梅等等,让幺妹好不兴奋。
各个村庄过来看电影的人很多,农村的娱乐生活匮乏,看电影就觉得是一个解闷还能顺便聊天的好事情。
村支书忙碌着架起大白幕,一盒大胶片被塞进放映机里,强力的灯光将空气中的灰尘照的清清楚楚,有不少小孩在放映机前玩手影,各种兔子,小狗争奇斗艳,热热闹闹。
“幺妹,这里人太多了,表舅我去场子外,电影放映结束我就带你回家,行不?”幺妹正沉迷于新奇事物中,陈痞子的话毫不思索就答应了。
“这孩子。”陈痞子无奈地摇摇头,拿起墨绿色的瓶子,喝了一口满嘴泡沫的啤酒,砸吧砸吧嘴,叼着一根八喜牌香烟去外面调戏小姑娘去了。
陈寒一步一晃地走到铁架子台处,见到不少流氓混混聚集在一起,用色眯眯的小眼睛盯着不远处奶子大,屁股圆的姑娘们。
“陈痞子来喽!”流氓们起哄道,“这次该你打头阵了吧。”
“我知道,你们这群小兔崽子。”陈痞子笑骂着说道,放下酒瓶子,朝着一位长得颇有姿色的姑娘那儿走去。
电影里的地道游击战相当吸引人,看得陈幺妹目不转睛,枪声,怒骂声,以及各种回转曲折的剧情,也让不少农民观众看得滋滋有味。此时陈痞子正有滋有味得亲着一个姑娘的嘴唇,后面一大群起哄的小流氓,更是让小姑娘羞的脸色通红。
电影有些无聊时,幺妹准备去场外寻找这个小舅舅,结果恰好看得这羞人的一幕。幺妹年纪虽小,但日常的男女之事也略微有些通晓,不由得对这个混蛋舅舅无奈又气愤。
游击战电影放映结束,陈幺妹便一个人坐在明晃晃路灯下的长板凳上,摇着小腿无聊地等待,身边的大黄狗也尽职地坐在黄土地上,摇着它那条毛茸茸的长尾巴。天气渐冷,广场上人群也逐渐散去,只剩下稀稀疏疏地两三个人,地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稀雾,显得静谧清冷。
不远处的黄土路边出现一个瘦削的身影,陈幺妹定睛细看,确定是小舅舅陈痞子无误,便欢欣地跳下长板凳,朝着陈痞子跑去。
“幺妹,电影好看不?咱回家楼?”陈痞子抱起幺妹,亲切地说道。
“电影好看是好看,不过小舅舅,你脸上这个血红色的手掌印是怎么回事呀?”
“幺妹呀,大人的事情你少问,再说你个小屁孩也不懂。”陈痞子显然是有些窘迫。
“那我不问了。”陈幺妹乖巧地说道,窝在陈痞子的怀里便慢慢睡着了。
“这孩子,我还希望能和我在路上聊聊天呢?阿黄,我们走嘞。”
“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