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多少来不及

文／安之默

1

        今天，去看望我的初中语文老师S老师。

        还是熟悉的小巷，还是熟悉的门。进门，她的老公，B叔叔站在院子里。

        进了屋里，看见了躺在床上的S老师，她看见我，着急的和我打招呼，手臂轻摇，嘴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尽管昨天我已经通过好友知道了S老师的情况，可是，真的面对，我的心里，还是无限的酸楚，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B叔叔赶紧过来，扶起S老师，说，默默来看你了，你坐起来和她聊一会吧。S老师眼睛里是热切的光，被叔叔扶起来，坐在床沿上，她还是呜呜的说着什么，用手吃力的指了指窗边的轮椅。叔叔笑一笑说，她想要坐在椅子上和你聊天呢。说完，叔叔将轮椅放好，把S老师抱起来，轻轻的放到轮椅上。

        我赶紧拉了一把椅子坐在S老师身边。

        S老师拉着我的手，仍旧是呜呜的说着什么，我却听不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她又把语速放慢，我明白，她很想让我听清楚她的意思，可是，所有的语言说出来都是一样的音调，我无奈又心酸的看着她，老师的眼泪开始流下来，我的眼泪也簌簌的落下来。

        记忆里，S老师是一个多么要强又多么爱美的人啊。

        她永远穿着得体的衣服，夏天长裙，其他季节一般都是西服，她说，既然为人师表，就应该庄重。九十年代初，物质生活仍然不是很富足，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形象邋遢的走进教室，依然一天一身衣服，虽然不过是两身衣服换着穿。她的衣服从来都没有污渍，即便是粉笔末，都不曾沾染。她说，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最重要的是干净。

        是的，干净。她的着装如是，人品亦如是。

        小时候，我家境贫寒，S老师从来没有像其他的老师那样，因此而不喜欢我。我的文章写得好，S老师每次都拿出来当作范文，并且告诉我说，有梦就一定要去追，不要放弃。这句话，给了我太多支撑，熬不下去的时候，总是想起那一句“不要放弃”。

        我严重偏科，重文轻理，S老师说，如果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每一门功课都优秀，没有学不会的功课，不要自己先把自己打倒。那些话醍醐灌顶，我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用来钻研数学和物理，刷题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后来考试的时候，我的理科居然为我拉了很多分。

        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说话永远温柔，很少见她对谁疾言厉色，那些学习不好的所谓差等生，也从未见她对她们呼来喝去，更很少体罚，她只是对她们说，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人生，但是，要永远做一个纯粹的人。

        后来，我毕业第一年回到母校，和S老师成了同事。她毫无保留的传授教学方法，常常去听我的课，指出不足，我的业务能力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短短一年，我便在各项教学比赛中崭露头角，成为教学新秀。

        她不喜欢和其他的老师们坐在一起家长里短，有时间，她会备课，看书，即使已经教了几十年，她依然认真的写着教案，从不偷懒。她说，你要记住，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在为自己，不是为了别人。

        她最讨厌八卦，别人的蜚短流长，她从不参与讨论，为此，她给人一种清高难以接近的印象。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她说，我没有必要为了迎合别人，而成为一个让自己讨厌的人。

        多年之后，当我也成为了一个这样的人，我才知道，坚持做到不从众不入流是多么的艰难。

        如今，我早已辞职离开了曾经就职的学校，离开了那座小城，可是，那点点滴滴，怎能忘却？

        往事依依。

        现在的S老师，去年经过一次开颅手术后，左半边身子已经不能再动，脑瘤影响了她的话语功能。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却再也无法表达。叔叔说，已经算康复的很好的，刚刚开始，S老师无法起身，只能躺着，现在，能有

        简单的语言交流，能够慢慢自己走路，吃饭什么都可以自理了。

        我欣慰。疾病虽然能控制身体，但无法控制一颗干净的顽强的心灵。

        临别的时候，S老师坚持要送我出门。叔叔推着她，走出院门，来到巷子口，老师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我弯下腰，用力的抱了抱亲爱的老师，说，老师，您好好保养，有时间我再来看您。

        老师的眼里，再次蓄满了泪水，我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哭出声来，快速的钻进了车里。

        车开出好远，叔叔推着老师，依然站在风里。

2

        人生，有多少来不及啊？

        前年，我还曾在老师家吃饭，她的儿子儿媳还有可爱的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只是一年时间，却人事两分，再也看不到旧日光景。

        那年同学聚会，才听班长说，昔日班里个子最高的那个女孩，早两年前就已经罹患癌症，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而我，与她，竟是分别十几年都再未谋面；

        年前，同事和我调课，说他的同学，忽然跳河自杀，四十出头，双胞胎儿子刚刚百天；

        朋友的父亲，早晨还起来做了一堆好吃的，说要好好过个年，晚上的时候，就忽然无法说话，中风，除了眼神交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朋友的朋友，暗恋她的男生出差前给她发了短信，问她是否同意和他交往。她说，等你出差回来，我就告诉你。她要告诉他：我们在一起吧。然而，他乘坐的航班失事，那些话，他再也听不到。

        ……

        我们都以为来日方长，却不知，意外与明天谁会先到。

        有些话，今天不说，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说给Ta听；有些人，现在不见，或许再见已是来生来世。

        佛说，活在当下，是啊，活在当下。想说的话，现在就说给Ta听，不要怕被拒绝；想见的人，现在就去见Ta，不要犹豫不要等；想做的事，现在就去做，不要说等我有时间了，等我有钱了。

        人世无常，没发生的事，永远都是未知的。你无法设定，不能改变，只能计划。所以，好好爱身边的每一个人，别再对唠叨你的父母横眉冷对，别再跟爱你的那个TA因为小事而赌气，别再对淘气的孩子大呼小叫，当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猝不及防的消失，也许，你连悔恨，都来不及。

        人世间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而每一次分开可能今生再也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