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了。西北的风夹雪干燥而凛冽,让这个城市的冬天更加单调沉闷。
相对于雨,雪或许更能博得大众的欢迎。若是秋雨淅淅沥沥几天不停,空气里中是发霉的味道,人的心情都像豆芽菜一样毛毛躁躁的。下雪就不同了,大家手握茶杯,隔着窗户看着雪飘飘洒洒,或是雪地里打闹嬉戏,体验雪花落入脖颈里的丝丝冰凉,也是种乐趣,尤其小孩子们,非要跑着跳着,一不小心摔跤,衣服沾满了雪,脸上却开心极了。
风夹着雪,雪夹着雨,雨雪是若即若离的挚友。一个朋友问我,冷遇到暖是什么?工科思维的我不出所料猜错了,答案是“雨”,多么有意思。
前段时间,诗人余光中仙逝了。关于雨天,书生时代的我,除喜欢读余秋雨的《夜雨诗意》外,便喜欢读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了。语言美,辞采丰富,生动细腻。意境美,绵绵用力,娓娓道来。
“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
这多么适合那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读着读着,便真如身临其境,倚窗听雨了,幻想着把栏杆拍遍,仗剑走天涯了。
而如今,我也可以说已经告别了船客听雨的年龄,独上高楼的豪情随风而逝,雨巷油伞的浪漫伴雨而落,只是多了些对岁月的慨叹,对人生的感悟。今天,故乡已经远离了我,先生的身影也好似模糊于雨中。
说起雪,首先想起的是关于豹子头林冲“风雪山神庙”和“雪夜上梁山”章节。林冲投草料场而来时,“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写林冲由于感到寒冷到市井沽酒,“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而且“那雪正下得紧”。后来写林冲喝完酒,“仍旧迎着朔风回来,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紧了”。这写雪真是“绝”。
这段写雪的场景,曾在语文课本中读到过,记忆犹新。初中年纪,便对《水浒》痴迷不舍,从囫囵吞枣到爱不释手。林冲被冤枉隐忍,我悲愤落泪,真是快“捶胸顿足”,后来手刃仇人,雪夜上梁山,我又热泪盈眶,喜极而泣,真是“替古人担忧”。
古人的笔下,雨和雪平分秋色。说雨,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是”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是“寒雨连天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说雪,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记得大学某个冬日晚自习,忽觉空气清爽无比,沁人心脾,原来是窗外开始飘雪,便不理老师“之乎者也”,偷偷摸摸跑出去雪地里回味童趣,路灯下仰头张口“盛雪”,不亦乐乎。晚上回去灯下,也凑了一些拙陋之言。节选诸如:
寒冬岁暮风雪狂,斜辉万丈日昏黄。
野渡渔火温酒夜,寒江独钓又何妨?
枝枯叶败万物衰,漫天白絮雪皑皑。
欣喜泼墨挥毫舞,逍遥人居逍遥斋。
倚窗望雪心惆怅,游子寸心恋故乡。
小篆红笺无鸿雁,且把愁心寄杜康。
雪里,没有办公室二手烟的围攻侵蚀,没有案牍劳形的心烦意乱,单是冷清而质朴的空气扑面而来,让足以让人心旷神怡。我踩着松软的雪回去,有意的放慢脚步,让雪多落点在头发上,在肩膀上,在鞋子上。大院里就我一个雪中踱步,安静自然,独享其乐,灯光下的雪晶莹剔透,很是漂亮。
走着走着,我想起了鲁迅《祝福》里的句子,“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2018年1月6日,冬月二十,周六,于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