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小说创作往往是从特定的生活感受出发的。在现实生活中,作者被某些事件、某些人物打动了,觉得这些感触能够写成一篇小说,于是在此基础上,提炼出比较完整的情节。
写作中,提炼情节的常用的方法有:
(一)依据主干、充实血肉
作者在生活中发现某一事件,这事件比较完整,又有一定意义。作者对这样的事件往往不作大的改动,而是充分调动自己的积累,来充实、丰富这一事件。
如王蒙谈到《说客盈门》时曾指出,这篇小说的故事梗概就是听来的,“为了解雇一个工人,或是为了处分一个工人,在短短几天内就有二百多人来当说客”,作者写作时,只把说客的人数改为199个,故事梗概并没有作什么改动,而是充分调动自己的生活积累,将这个故事情节充实,丰满,使它灌注血肉。
(二)改头换面、更置关键
作者在生活中见到或听到某个故事,觉得这故事很有意思,但某个具体环节还不够理想,于是把这个故事稍加改动,构成小说。
有一次,果戈理和一些朋友闲谈,听到一个笑话,一个穷苦的小官吏,酷爱打鸟,他节衣缩食,积蓄二百个卢布,买了一支很好的猎枪。可他第一次坐船出去打猎时,猎枪被芦苇挡入了水里。小官吏十分痛心,回家便病倒在床,再也爬不起,后来,幸亏同僚们凑钱买了一枝猎枪送给他,才算救了他一命。
果戈理后来写《外套》,利用这个笑话,把猎枪改为外套这一生活必需品,将芦苇把枪挡入水中改为行劫,将小官吏的命运改为一个悲剧,从而使故事情节更真实、更典型、更具思想意义。
(三)依据情感,连缀片断
在生活中,作者积累了许多生动的细节,片断;但这些细节、片断之间没有直接的因果联系。这时,作者往往通过自己思想、感情的线索,将它联缀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如史铁生《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就是这样写的。从小说的局部看,一个一个片断好像是不连贯的、分散的,但总起来看,又有着整体感。据作者介绍,他写这篇小说时,没有着意去编故事,而是依据情感,让细节一个一个从心里流出来。
(四)依据因果,环环推导
作者在生活中,获得某个片断、某个场面、某个细节,觉得很有意思,又觉得缺乏相对的独立性,还不够丰满。于是,依据这个片断本身提供的可能性、暗示性、规律性,回溯、铺垫它发展至今的过程,猜测它发展的结果。
如高晓声写《陈奂生上城》,据他介绍,最初引起他创作动机的,是他本人住进了高级招待所看到高级招待所与农民暂时贫困的差别,住一晚就要花掉一个农民近十天的工资。他感到这太悬殊了,于是想让一个农民到高级招待所去住一晚,让他在沙发上、高级床上和地毯上尽情体验一番、表演一番、比较一番。于是,他决定让“漏斗户主”陈奂生住进去。
但是,陈奂生一般情况下是进不了城的,于是,作者让他在政策开放以后进城卖油绳;卖油绳与高级招待所仍挂不起钩来,非要一个有地位的人介绍不可,于是,引出了吴书记;那么,吴书记为什么会介绍陈奂生住高级宾馆呢?
这里一定有特殊原因,于是设法让陈奂生生病;而且这场病必须来势重,好得快,所以就安排他患重感冒。
陈奂生为什么会患重感冒呢?因为他没有买帽子。陈奂生住进了高级招待所,吴书记又急于去开会,于是,陈奂生就能够单纯在招待所并且有充裕的时间去体验“高级”生活了。
从作者构思的过程看,采用的就是因果推导法。
(五)依据性格,推导揣测
作者心中有比较成熟的人物形象,构思中将这个人物放在特定的人际关系和环境中,依据人物本身的性格,去推测、猜想人物会怎么做、做什么,从而构思出作品的情节。
如契诃夫的《小官员之死》,写的是一个小官员在看戏时,不小心给前排座位上将军的脖子上溅了点喷嚏沫,他为此胆颤心惊,一再向将军道歉,最后竟为此事被吓死。
这篇小说的情节,就完全依据人物的性格推导出来的。换一个人物,如果是张飞或李逵,定会把将军吓死;换了阿Q,恐怕挨了将军一顿呵斥后,他会在心里暗骂“儿子打老子”,而且寻解脱。
可是,在19世纪充满奴性的俄罗斯社会里生长出来的小官吏,他的命运,不仅是怕,赔情,而且是死。
小说情节的发展,完全是人物性格发展的结果。一般说来,依据人物性格推导,与依据因果推导是有区别的。
我们平时说的因果推导,指的是由原因到结果或由结果到原因的比较明显、直接的因果链条,它往往是单纯的、单线的,由一定原因,往往能推导出明确的结果,这里面并不包含着很多复杂的原因与变化。而人的性格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综合体,始终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和斗争,往往因时而异,因人而异,瞬息万变,没有一成不变的模式与程序,比起单纯的因果逻辑更具有人物的丰富性与复杂性。
无论用何种方法提炼、编织情节,都应该处理好人物与情节的关系。通常的教科书,把情节定义为人物性格发展的历史,其实又对又不对。倘若“事缘人起”,“事以显人”,情节自然也就成了人物性格发展的历史;倘若编置情节时,见事不见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事件的趣味性、传奇性上,也就陷入了“为情节而情节”的恶障,很难成为“人物性格发展的历史”,很难登大雅之堂给人以深刻的美感。
因此,好的情节,应该是人物性格发展的历史。
(六)移花接木、揉和综合
作者将听到或见到的许多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人物、事件,通过加工、改造,将它们综合成一个有机整体。
如短篇小说《卖驴》:孙三老汉误入火葬场,这不吉祥的兆头与他怕政策变化的疑惑一拍即合。他决定把毛驴卖掉,不想到市场后,遇到老兽医老尚,他不但用“神鬼鞭”给孙三老汉治好了驴的病,也给孙三老汉治好了头脑中的病,终于决定不卖驴了。
据作者介绍,这个故事是两个生活素材综合而成的。一个是八九年前,在闲聊中听到一个故事,说某地一个老汉在拉脚回来的路上,因困倦在平板车上睡着了,毛驴拉着他往回走,半路上恰遇一辆驴车拉死人去火化,拉老汉的毛驴也一路尾随入了火葬场。老汉惊醒后,十分气恼,把毛驴暴打了一顿。当他重新收拾缰脱准备回家时,不提防被惊惧的毛驴一脚踢在前额上,当场死去,结果真的被火化了。
另一个生活素材,是作者蹲点时得来的。他认识了一位老兽医,这位老兽医出身富农,解放前家里养过不少骡马。牲畜病了,他喜欢细细观察,向懂行的人请教,然后自己摸索治疗,久而久之,积累了许多医术。解放后,他专门行医,以后在公社兽医站任站长,颇有名望,性格也很开朗。他的医术有许多独到之处,治牲畜脱胯即是一例,他既不用针药,也不用推拿,而是站在斜对面突然一鞭,使牲畜重心后压,借助本身的力量使胯骨自行复位。
这两个故事本来风马牛不相及,但作者将两个故事加以改造、综合,便形成了小说的情节。
(七)具象概括,集中组合
小说作者孙春平说:《讲究》产生于两个素材和一个契机。那年,送女儿上大学,在女儿的宿舍,遇到外省的一个父亲带了很多红枣来,每个家长都在愉快地分享又甜又软的大红枣。但这个素材和体验能写成什么样的作品呢?这个素材搁了一年多。后来想起我的奶奶,他在晚年不能下地干活了,当全家人都在田里忙活时已经没有牙的奶奶一个人在家里用手捏葵瓜子,一捏就是一整天,一捏就是好几斤,老人家就是想让我们从田里一进家门就能吃到脆香的葵瓜子仁。当结尾一想清楚后,搁了一年多的写作素材很快就完篇了。这个《讲究》的创作过程,就是一个典型的“分解——组合——想象——虚构”的“具象概括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