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应县去往雁门关时,途中认识了一位来自沈阳的大哥。
从应县到雁门关,颇为辗转。
听应县当地人的介绍,说是去雁门关的车在应县汽车西站坐。去了西站售票口,却被告知这里没有直达雁门关的车,只能坐到中途一个地方,然后再在那里想办法倒车。
听起来路线复杂,且充满了不确定因素。我踌躇犹豫,差点被困难吓倒,想要放弃。但最后决定,还是冒险一试。于是,坐上了一辆开往中转站的中巴。
司机用方言告的那个地名,我听不懂。
车快开时,司机指着后边一位乘客说:那个人也是去雁门关的,一会儿你们一起下车。
我回头瞅了一眼,看到一个60岁出头,晒得黑黑、戴着布帽、当地村民模样的男人。
我以为他是当地村民。不过,有个伴儿一起同行,我还是略微感到了些踏实。
我们在那个中转地下车。不远处,路中间的大转盘连接着四个方向、八个路向,开阔茫然;汽车一过,尘土滚滚飞扬。四下望去,看不到路名路标。我不知道身处何处,只知道下一站要去的地名。
那人只随身背着一个小小的斜挎包,穿双凉鞋。他抽起一根烟,问我:这啥地啊?我回:不知道。他又问:这咋走啊?我说:等车,再倒车。
他东北口音,沈阳人。我问他,你来这里旅游吗?他说是的。我又问:你一个人出来你家里放心吗?他说我一个大老爷们,有啥不放心的。我又问,你就这么点行李、只这一个小包吗?他轻淡地说:这我还嫌多呢!要不是习惯了背这相机,这包我都用不着。
哦,单反,看来大哥是个摄影爱好者。
他说:我听不懂当地人讲的话,我就跟着你走了。
哦,好吧。有人做伴,问路我是不怕的。
我们坐上了去往下一个中转站的中巴。上车后我问司机路线,司机刚跟我说完,后面一个女乘客就叫我,跟我说,一会儿她就在司机说的那个地方下车,叫我跟她下车,下车后她帮我叫辆出租车。
我们下车的地方是一个路边小村,再没有公交车去往雁门关,唯有在这小村里雇当地村民的车去那里。
叫我们一起下车的女乘客原来是村路边一家小商店的老板,她去城里进货去了,拎了几包货和我们一起下了车,进了她家的店。
店里有几个男人,可能就是等待跑出租的吧。开始讨价还价。他们要60,我说30;他们说太少了,不行。我走出商店,准备去马路上问问其他人。沈阳大哥着急地说:小妹啊,我赶时间,这样,出租车钱我出,不用你出,别跟他们搞价了,我们赶紧走吧。最后,我们以40元成交,村民开辆皮卡车把我们送到了雁门关景区门口。
我和这位大哥在雁门关边游览边聊天。他今年65岁,公务员已退休。他为了不要我给他的AA车费,问了我的工作、收入,说他的退休工资是我的两倍。他说,我出来还没怎么花钱呢,因为我60岁以上,门票基本全免;有一晚还住火车上;就是花点车钱。钱对我不重要,时间对我很宝贵。
他背个单反,却既不仔细游览景点,也不痴迷投入拍照。基本上,一路上,他总是匆匆看一眼,拍一两张照片,然后就继续往前走,很少停驻。他的旅游,好像只是曾来过、拍一两张照片而已。
不像我,对每个景点都想深入仔细游览,又爱拍照。我怕耽误他停下来等我,便互记了电话,叫他慢慢往前走,我游览完一个地方,然后快快地去追他;或者最后在景区出口见。因为我们约好了要一起去代县乘大巴到太原。
我们便这样在景区里时而遇见,时而分散。遇见的时候就聊几句。
他说了好几遍:钱对我不重要,时间对我很宝贵。我听了面上应诺,心里却很觉有趣,暗暗发笑。
我问:大老远的来山西一趟,何不多玩几天呢?
他叹口气说:哎呀,不行啊,家里活的东西太多。
家里养的宠物?
他说:也不是宠物,就是鱼啊、花啊什么的。
你家里人、您老伴不能照顾它们吗?
他说:也不是不能,主要还是照顾不好。那些鱼吧,它比较麻烦,氧气啊、换水啊……稍不合适都不行。
我问:那您出来最长多少天是可以放心的呢?
他说:最多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就有点担心了,所以,时间对我很宝贵。
他的行程是跳跃式的。他说:我今晚去到太原,坐晚上的火车去到晋城,明天上午去那里看一下皇城相府;然后,下午返到榆次,去那里看一下常家庄园;在榆次住一晚,然后第二天早上去榆次老城——去的早、老城不开门也没关系,我在城外看一眼就行了;然后,返回太原,去一下晋祠;时间早的话,就再去介休,绵山、王家大院;然后再返回太原,回沈阳。
我听他的行程,真的是把时间都安排在路上了,留给景点参观游览的时间只有一点点,真的是只是去过、拍过而已。这也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旅游特色,真的是一人一个风格、一个习惯。
从雁门关出来,他说:小苏啊,我听不懂你们当地人的话,你去谈谈价,谈下来也行,谈不下来也行,出租车费我出。
我要与他AA,他坚决不收。还直感谢我给他当了一路向导,帮他省了很多时间,可以当天赶到太原去。
想想他这一天的行程,确实挺高效的,他早上从大同出发,租车去了恒山和悬空寺;从那里出来,又租车去了浑源;从浑源坐大巴去了应县木塔,十分钟看木塔出来;然后从应县辗转乘车来到雁门关,路上遇到我;很快地在雁门关转一圈,然后,一会儿我们就从代县乘大巴,天黑即可到达太原。
他是个直爽、真诚、淳朴的人。我们聊天时,我说我女儿在北师大某学院上学,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似地说:哎呀,这太巧了,这学院的院长是我研究生时的学长,他叫杨什么峰唻着?我一下想不起来了;但你回去跟你姑娘一说,你姑娘肯定认识。
我觉得这只是聊天而已,他却很认真。他当下就给他在北京的另一个研究生同学打电话,专门问出那个杨什么峰的名字,然后如同完成了一件重要事情似地告诉了我,心满意足。
他说,你把我电话存上,我也把你电话存上,你到沈阳来玩的话,找我。
晚6点半,车到太原。在雁门关,他两次请我坐了包车,还不要钱。我心里存着感激与欠意。到太原后,这算是我的地盘。我想请他简单地吃个晚饭,吃点稀饭什么的,他不吃,还是说他的时间宝贵,先去火车站。我问他打车还是坐公交,他说坐公交。
我带他坐公交去火车站,上车时还闹了个有意思的笑话。我叫他先上,我在后面给他刷公交卡。刷了一下,没反应。司机说,不用刷了。我迅速扭头看了一眼沈阳大哥,心里瞬间充满了对司机的敬佩:哇!这司机真是太厉害了!大概每天开车,真是阅人无数啊,一眼就目测出沈阳大哥60岁以上,坐公交不用刷卡买票了。我举起卡继续刷我的,结果司机火了,不耐烦地训斥我:叫你不要刷了不要刷了还刷!嗯?我被训的迷迷噔噔,不知怎么回事。旁边才有乘客说:这两天高考,公交免费。我这才看到刷卡器是关闭着的。哈!原来如此,我又喜出望外地笑了。
讲给沈阳大哥听,他也很开心,说,哎哟,谢谢,谢谢,托您的福,又给我当向导,又免费坐了公交车,你们山西真好啊!
我和他在火车站下了车,还想跟他寒暄道别,他却朝我匆匆一拱手,又道了感谢,然后匆匆走了。他瞬间便消失在站前熙攘的人群中。
一个匆匆行走,不执着于景点、不执着于拍照、掂记着他的鱼和花的人。我只要想起他,便想到他那句“钱不重要,时间宝贵”的话来,便兀自开心地发笑。憨厚、朴实、直爽、有个性的沈阳大哥,感谢您路途中短暂的陪伴!祝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