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用文字虚构的生活与真实生活因为细节的充填而无限接近着。作者的批评更多立足于对文本的批评,当然由于作者本身的文学修养,用文学评论文学的表达自有一种独特的镜面效果,就像把原作者的文字过滤后,沉浸到另一条河中,铺展开后,纹理似乎没有变化,但湿漉漉的样子实在成了另一种模样。对于阅读后情绪的分享大概就很个人化了,有些因为经历而能共情,有些因为地域或历史存在而无法共鸣。因为此书更多私人语境,反而没有《私货》那么让人喜欢。
书摘:
“艺术是最接近生活的事物,它是放大生命体验、把我们与同伴的接触延展到我们个人际遇外的一种模式。”
——乔治·艾略特,《德意志生活的自然历史》
[if !supportLists]第一章 [endif]为什么?
阅读小说是一件极其私密的事情,因为我们经常看似在窃取虚构人物的泄露了的隐私。当然,莎士比亚的作品早早地预见到并包含了现代小说里将出现的所有的狂放生活。但莎士比亚的戏剧独白是说出口的隐私(其根源在祈祷文,最终是圣经诗篇),而小说里的意识流则是,或者说试图成为不出场的独白。不出声的独白似乎迎合了我们自己未完成的想法,要求我们——读者与虚构人物——一道完成和演绎一个崭新的合奏节目。他们泄露了的隐私,变成了我们更为隐秘的隐私。
我们只是在事例中度过——吃早餐、去上班、谋生活、确保送孩子到学校,如此等等。即使当事例令人愉快时——比方说坠入爱河——尤其当事例令人愉快时,时间变得懒散,我们在极其舒适的状态下就看不到我们的生活有些时刻的形状,它们的起始与终结,它们的阶段与时期。我们注定要在回顾时才能理解我们的出与入,仿佛是在划船,只能清楚地看到已经划过的距离。
如果“意外”的意思是“在本意之外”,那么严格来讲,小说里并没有意外的死亡。甚至在历史小说里也是如此,因为从理论上看,小说家有能力改变历史,因为小说家选择这个角色的原因既在于他会死去,也在于他活着时的特性。此外,我们阅读历史小说时,人物就获得了自己的生命,在我们的心中,他们开始远离历史记载的现实。历史小说里人物去世时,他们是作为虚构人物去世的,而不是历史人物。
一个人的一生是各种事件的集合,其中的最后一件事可能改变整个集合的意义。这倒不是因为它比以前的事件更重要,而是因为各种事件组成一个人的人生时,需要遵循一定的内部结构,并非按时间顺序排列。
人生是“一个封闭的集合,它完全属于过去,不能再给它添补什么。”
第二章 严肃的观察
如果说一个故事的生命力就在于它的富足,在于它的富余,在于超出条理与形式后事物的混乱状态,那么我们也可以说,一个故事的生命富余在于它的细节,因为细节代表了故事里超越、取消和逃脱形式的那些时刻。在我看来,细节无异于从形式的饰带上伸出来的生活片断,恳请我们去触摸它。当然,细节不仅仅是生活的片断:它们代表了那种神奇的融合,也就是最大数量的文学技巧(作家在挑选细节和想象性创造方面的天赋)产出最大数量的非文学或真实生活的拟旬,在这个过程中,技巧自然就被转换成(虚构的,也就全新的)生活。细节虽不是栩栩如生,却是不可降解的:它就是事件本身,我称其为生活性本身。
艺术家们从观察这个世界以及观察其他艺术家对世界的描绘中学习。
克瑙斯加德说,变老就仿佛是站在一面镜子前,同时在脑袋后方举起另一面镜子,看到图像慢慢退去的舞蹈——“在目光所及之处变得越来越小”。
文学跟艺术一样,能抵制住傲慢的时间——让我们成为习惯长廊里的失眠症患者,并主动从死亡那里挽救事物的生命。
[if !supportLists]第二章 [endif]物尽其用
演员是最纯正、也是第一位批评者,这话不是没有道理。而大声朗读诗歌或剧本在写作上的对应物,就是重新叙述我们在谈论的这部文学作品,优秀的批评家认识到,批评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叙述一个有关你正在读的故事的故事,就像德·昆西把我们紧紧地吸引在他的读者式侦查的故事里那样。
我会称这种批评性的重新表述为通写评论的一种方式,而不仅仅是写评论。这种通写经常是通过使用文学本身所用的隐喻和明喻的语言来达成的。大家都承认,文学批评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们拥有与我们所描述对象相同的媒介来进行批评的伟大特权。
这种用文学自己的语言跟它对话,确实就是音乐或戏剧演绎的等价物,它既是批评的行为,同时也是一种重新表达。
这是使我们与小说中人物产生认同的引擎驱动,因为隐喻邀请我们“把一件事物看成是它显然不是的另一种事物”——他把隐喻称为“个人认同”。
隐喻是认同的一种形式,与小说人物的等同就是一种认同,所以是隐喻式的飞跃;而批评似乎以同样的方式在运作,通过展现视野的一致或类同、一种比喻性认同的行为,借此,批评家实际上在说:“我会努力使你如我一般看待文本。”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在这个优美的段落里:批评是充满热情的创造物(“仿佛头一回看到”);批评是谦逊的品德,是思维让“理解力”的暂时搁置(“他感到困惑了”);批评是简洁和近乎无声的有视野的一致性(“自己相信并且也说服了其他人相信,他所看到的东西确实在那里”)。
第四章 世俗的无家可归
爱德华·萨义德在文章《放逐论》中用恰切的终结性为其定义:
放逐是如此奇特地让禁不住去思考它,但是体验起来又非常恐怖。它是强行挡在一个人与他的出生地、自我与它真正的家之间不可弥合的裂缝:它本质上的悲哀永远无法被克服。虽然在文学和历史中,被放逐者在一生中确实会有一些英雄人物般浪漫光辉甚至是成功的事迹,可这些不过是为了克服疏离感致残的悲伤所做的努力而已。放逐带来的成就,会永远被遗落在身后并丧失的东西遮住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