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雪夜,阴寒。
岁初日寒,去年能挨过冬的棉衣今年显得单薄又萧索。靠在床头看闲书,昏暗的黄色灯光散发出丝丝暖意,这暖意与苍白而冰冷的四面墙壁相比有些力不从心。
母亲热了一杯牛奶,房门打开之际,一股寒潮也趁势偷溜了进来,一个哆嗦。
书随意翻着,突然失去再读下去的意愿,但又不想入眠。房间幽静,只有钟摆细碎而规律的来回动荡。
眼神有些涣散,无意间瞟到了书架顶部放着的已积了一层薄灰的Violin,想着已不知多久未触碰了,楼上杂物间里摆放着的古筝更是久远,久到我都怀疑是否真真实实学过。
我的父母,在兴趣培养方面十分舍得花钱,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不算富裕,可他们仍然很积极送我去学60块钱一小时的书法,后来又送我去学画画,古筝,可惜这些兴趣全都在我朝三暮四,不定性的孩童特质中荒废了。他们从未责怪过我。后来再长大了些,看见电影中女主角演奏小提琴的优雅模样,像个小公主,臭美的我又央求拉Violin,我父母即使在前车之鉴下,也毅然决然尊重我的心愿,送我去学。越长大学业越繁重,小提琴也被我遗忘在了时光的深渊里,渐染尘埃。
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父母始终愿意花费不少的钱在兴趣上面,现在想来,大概这些器物在他们的年代实属罕见,却神往着,遂把这些憧憬与寄托都留给了我。
我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当其他女孩都捧着琼瑶的爱情小说涕泪俱下,她却读着霍桑的红字不亦乐乎。她极爱读书,暑来寒往间,我阅读的习惯大概就受她影响。对母亲而言书犹如万花筒一般,目眩神迷。她也爱唱歌,闲时哼几句,尤爱前苏联民谣,小的时候,红莓花儿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些曲子时常是我的安眠曲。现今,我的歌单里还有着这些歌。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对俄罗斯有着异样的神往与期待。我想着,母亲大抵是生错了时代,她内心对艺术文学的向往在那时是不容易实现的。现在,流行歌曲,素食音乐爆炸般充斥着生活,母亲仍然喜爱听着轻音乐,换过手机,但铃声始终是班得瑞,即使她丝毫不懂五线谱,不了解升降调,但这全然不妨碍她对音乐怀抱热忱。
小时候,爷爷喜欢抱着我给我唱着不成调的曲子,音色像是沙子打磨的粗颗粒感,还带着浓重的乡音,并不好听。爷爷年纪很大才生我爸,因此,大概在我有印象起,他就是一老头了。爷爷生于1925年,战争年代,风雨如晦,东躲西藏,文化不高,只有小学程度。因而,格外重视后代读书,对我学业的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我还未识字,就给我买铅笔,橡皮,本子,握着我的手教我写他仅识的为数不多的字。对我耳提面令“只有读书才会有出息。”大概是早年混乱的时代穷怕了,苦怕了,爷爷并不大方,但却惟独很舍得给我买文具,书籍。
爷爷的话语还在脑海中一遍遍回荡,他那不知名的小曲可能是他对过去生活的记忆或是对儿女后代的深切期盼。最终那些曲调大概会随着老一辈人的离去而飘散,带走我们不曾触及的过去与回忆。
生而为人,都有着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无论能否企及,心里总是保留着游丝般的希望。不为无意之事,安能悦有涯之生。在这个马基雅维利主义盛行的时代,难以达到竹杖芒鞋轻胜马的境界。但我渴望一枕清风昼睡除,读尽床头几卷书。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已未年腊月于家中
予琤